孙冀南摇了摇头,他没有携带必要的工具,而且这条腿肯定是保不住的。但他保证至少现在,伤者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送走孙冀南,徐耀祖疲惫地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上,点上了一支雪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营救这个人。从自身利益出发,他绝对应该果断地干掉他。他记得小的时候,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泡在书场里听书。他最佩服的人是敢于在乱军中杀个七进七出的杨七郎。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英雄是英雄,生活是生活,二者绝对不可以混淆。他甚至认为&ldo;英雄&rdo;只不过是那些说书人的杜撰,他唤起的只是每一个听众一直潜伏在内心深处的幻想。
事实上,他早已将那个英雄梦彻底忘记了,直到今天。
他知道秦铮一定会跟踪佐藤。出于对自己命运的关注,也出于对秦铮这个人的好奇,他也在远远地跟踪着佐藤。
他没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听到了酒楼前激烈的枪声。
但是他却亲眼目睹了奔驰车将宪兵撞飞的那一幕。他开着一辆租来的汽车慢慢地跟在后面。
本来他已经迷失了方向,但却被一阵骤起的枪声吸引,第一个赶到了枪战现场。尸体、鲜血、浓烈的火药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反而他心底的一种东西却在那一刻被唤醒了。
他突然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的决定。他把秦铮搭上汽车救了出来。他有些后悔也有些茫然;他已经走出这一步了,又怎能回头。他知道寺尾那老狐狸的厉害,一旦查到他那可是要杀头的。他越想越害怕,却又无计可施。
不知在房间里转了多少个来回,在抽光了所有的雪茄之后他终于垂头丧气地坐回了椅子。
&ldo;那辆车……是从哪里弄来的?&rdo;
身边一个微弱的声音把他吓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他这才发现秦铮已经醒来。
秦铮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徐耀祖这才明白过来。
&ldo;是我在一家车行租来的。&rdo;
&ldo;现在……是……什么时间?&rdo;
&ldo;已经凌晨3点了。&rdo;
&ldo;你赶紧……把车开到……江边……冲洗掉车上的血迹。&rdo;
28猎杀还是围捕?
徐耀祖早已没了主意。他完全按照秦铮的指示,连夜冲洗了汽车。还好,第二天还车的过程倒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还车之前,他顺便去了一趟郊外,按秦铮提供的地址,找到了谷子。两个人分头在几家药店购买了一些消炎镇痛的药品以及换药用的酒精绷带等物品才回到那所房子。这一点也是秦铮吩咐过的,因为一次买回大量的外伤用药必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谷子一看见躺在床上的秦铮就哭了。徐耀祖赶紧捂住他的嘴。秦铮还睡着,病人应该多睡多吃。他劝了一会儿,又塞给了谷子一些钱,让他抽空出去再买些食物,然后才匆匆赶回了家。
徐太太一看到自己的丈夫,满腔怒火顿时化为乌有。昔日注重仪表、风度翩翩的徐耀祖此时完全是另一副模样:头发乱得像鸡窝,脸色铁青,衬衫雪白的领口肮脏不堪,领带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胸前。两只眼睛熬得通红,透出一种徐太太从未见过的神情‐‐忧心忡忡,极度焦虑。
至少她能够确定这不是一个从烟花柳巷走出来的人。徐太太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大的事情,而且那也不是他一个女人应该知道的。她也没敢问,乖乖地去做饭了。
徐耀祖一夜没睡,此时却毫无睡意。他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赶快把秦铮送进医院以便取出那颗嵌在腿骨里的子弹头。可毫无疑问,无论他把秦铮送到哪一家医院都无异于自投罗网。那么只能尽快把他送出上海。他倒是有一个远房表弟,原来是中央军某师卫生队的军医。淞沪会战被打散后,隐姓埋名在南京附近的一个县城开了一家诊所。但如何把秦铮弄出上海的确是个大问题。他这个样子肯定上不了客轮、火车,雇一艘渔船的话难免碰到日军沿江的巡逻艇。一旦出了事,无论秦铮还是他,包括他的家庭就都完了。对于自己的出手相救,徐耀祖到现在也说不上是后悔还是不后悔。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身怀六甲的老婆抛在家里,而且还要冒掉脑袋的风险。
吃过饭之后,他洗漱了一下,又出了门。他装作串门的样子到科里的一个同事家走了一趟。他不敢肯定从那里能探听到有用的消息。
对于照顾病人的事,谷子并不陌生。他买来一只鸡,熬了一锅汤。然后用鸡汤把面条煮得软软的,才连汤带面的给秦铮喂下去。徐耀祖赶到的时候,秦铮已经吃过了饭,正望着天花板发愣。
那时天色已经傍黑,徐耀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他实在不想说出来,可以他的能力的确无法应对。而此时身负重伤、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却是他的主心骨。
&ldo;&lso;a&rso;先生没有死。你打死的是佐藤。&rdo;气喘吁吁的徐耀祖刚说完这句话,秦铮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伤口的剧痛使秦铮的脸色变得煞白。徐耀祖和谷子赶紧把他扶在了床上。
&ldo;怎么会这样?&rdo;秦铮咬着牙,忍着疼问道。
&ldo;&lso;a&rso;先生认识你。你的身份、相貌全暴露了。&lso;a&rso;先生已经躲进了侦缉处被严密地保护起来。他们在卫生署找到了你的照片。现在车站、码头、旅社,以及离开上海的各条道路都被封锁了。到处都有人拿着照片在找你。你想想,怎么才能离开上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