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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第1页)

但是,这种源自内在生命之狂喜的渴念,在每个心灵的内在本质中,其实也是一种畏惧(dread)。如同所有的生成都要向着某个已成的方向行进并在那里终止一样,生成的原初情感‐‐渴念‐‐也会触及到已成的原初情感,即畏惧。在当下,我们便可感觉到时光的流逝,所谓的过去,就意味着一种逝去。这便是我们对不可逆转、已经达成、终极怀有永恒的畏惧的根源‐‐我们畏惧死亡,畏惧世界本身成为既成之物,在那里,死亡就是一个边界,如同诞生是一个边界一样‐‐我们畏惧可能变为现实的时刻,畏惧生命内在地实现的时刻,畏惧意识达致其目标的时刻。正是人类在童稚时代所具有的这一深刻的世界恐惧‐‐它从未离开过高等人类、信徒、诗人、艺术家‐‐使得他在陌生力量的面前感到无比的孤独无依,那隐约可见的陌生力量总是透过感觉现象的帷幕,一开始就威胁着他。至于方向的要素,也是所有的&ldo;生成&rdo;内在地具有的,由于它毫不容情的不可逆性,使人觉得它也是一种陌生的、充满敌意的东西。于是,人类的追求理解的意志(will-to-understandg)不停地寻求给那不可理解的事物加上一道名称的符咒。想把未来转变成过去,这是超乎我们的理解力的一件事,故此,我们说,与空间相比照,时间永远有一种奇异的、令人困惑和感到压迫的暧昧性,没有一个严肃的人能完全地保护自己,使自己远离这暧昧性。

这种世界恐惧无疑是所有原始情感中最具创造力的一种。人类因为它而拥有了最成熟、最深刻的形式和意象‐‐不仅是他的有意识的内心生活的形式和意象,而且是反映这一生活的无限多样的外部文化的形式和意象。这种世界恐惧,就像一支神秘的旋律,不是每个人的耳朵都能觉察到的,它贯穿于每一件真正的艺术作品、每一种内在的哲学、每一个重要的行为的形式语言中,并且,尽管那能够在数学领域中感觉到它的人为数甚少,可它毕竟存在于伟大的数学问题的根源处。只有生活在秋天的城市‐‐例如汉谟拉比(haurabi)时代的巴比伦、托勒密时代的亚历山大里亚、伊斯兰时代的巴格达、今日的巴黎和柏林‐‐的精神上业已死亡的人,只有纯粹理智的人、诡辩家、感觉主义者、达尔文主义者,才不会有世界恐惧,或者说,才能够经由在他自己与陌生世界之间建起一个毫无秘密可言的&ldo;科学世界观&rdo;,来逃避这恐惧。如同渴念要把自身附着在某些不可捉摸的东西上,其形态各异的隐秘验证都包含在&ldo;时间&rdo;一词之中,而不是由&ldo;时间&rdo;一词来意指一样,那另一种原始情感,即畏惧,也要把自己表现在理智的、可理解的、可描绘的广延的象征之中;由此我们发现,每一种文化皆能意识到(但各有自身的特殊方式)时间和空间、方向和广延的对立,其中每一对立的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如同生成先于已成一样。渴念才是畏惧的基础,并最后会变成畏惧,而不是相反。前者不会屈从于理智,后者则是理智的奴仆。前者纯重经验,而后者纯重知识。用基督徒的话说,这两种世界感的对立可以表述为:&ldo;畏惧上帝与爱上帝。&rdo;

在所有原始人类的心灵中,如同在新生幼儿的心灵中一样,总有某个东西驱使它去寻找各种手段,以应对广延世界的陌生力量,这陌生力量严酷而坚定地布满了整个空间。依附或约制也好,安抚或&ldo;认识&rdo;也罢,所有这一切,在最后的分析中,其实都是一回事。在所有原始时期的神秘主义中,所谓认识神,就意味着去祈求(njure)他,使他成为有恩赐的,使他成为可内在地利用的。这主要地是借助于一个词来达成,那就是神之名(thena)‐‐那命名和呼召&ldo;神意&rdo;(nun)的&ldo;神的名号&rdo;(non)‐‐有时还借助于具有神秘力量的仪式实践;在人类的这种防卫行动中,最精妙、最有力的形式,便是那因果的定律与系统的知识,它们运用符号标记和数字来限定一切。从这方面说,人只有当他获得了语言时,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当认识已经成熟到可以用语言来表达时,那原初的混沌印象必然就能转变成一种具有各种定律且必须遵循这些定律的&ldo;自然&rdo;,那自在的世界(world--itself)就会变成一个为我们的世界(world-for-)。

当理智的形式语言铸就为青铜器一样的容器,把神秘的事物全捕获进来,使其变得可以理解之后,世界恐惧也就平息了。这便是在所有原始人的精神生活中扮演决定性的角色的&ldo;禁忌&rdo;观念(ideaoftaboo),尽管&ldo;禁忌&rdo;一词的原始内涵距离我们已经甚为遥远,以至于很难转译为任何成熟的文化语言。盲目的恐惧、宗教的敬畏、深刻的孤独、忧郁、憎恨,还有想要靠近、结合或逃避那神秘之物的模糊冲动‐‐所有形成成熟心灵的情感的这一切,在孩童状态下都因为一种单调乏味的优柔寡断而变得含混不清。&ldo;njure&rdo;一词有两个含义,即它既意味着结合(bd),又意味着祈求(iplore),这两个含义有助于我们去理解对于原始人来说可怕的异己之物变成&ldo;禁忌&rdo;的神秘过程的意义。在那独立于人的自我的东西面前,在那由规律统辖和固定着的事物面前,在世界的异己的陌生力量面前,虔诚的敬畏感乃是基本的构型行为得以涌现的共同源泉。在人类历史的早期,这种情感就实际地体现在装饰中,体现在不厌其烦的仪式和礼仪中,体现在原始人严格的交往规则中。在伟大文化的巅峰,那些文化形态尽管还内在地保留有其源头的标记,如结合和祈求的特征,但它们已变成了各类艺术以及宗教的、科学的、尤其是数学的思想的完整的形式世界。所有文化所共有的一种方法‐‐亦是各文化的心灵所知道的用来实现自身的唯一途径‐‐便是把广延象征化,把空间或事物象征化;我们发现,在遍及以下各个事物的绝对空间概念中,也可见到这样的方法:牛顿物理学、哥特式教堂的内部空间、摩尔人的清真寺、伦勃朗的绘画、贝多芬(beethoven)的四重奏中那阴暗的音响世界;还有欧几里得的规则的多面体、帕台农神庙的雕刻、古埃及的金字塔、佛陀的涅槃;以及塞索斯特里斯(sestris)、查士丁尼一世(jtian1)和路易十四治下宫廷习俗的孤芳自赏(aloofness);以及埃斯库罗斯、普罗提诺和但丁这样的人心目中的上帝观念;再有就是现代技术中那包容世界的空间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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