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胡说八道,&rdo;福里斯特哼着鼻子说道,&ldo;你把因果关系颠倒了。&rdo;
&ldo;颠倒了又怎么样?&rdo;艾恩史密斯友好地笑道,&ldo;数学业已证明因果关系其实是可逆的……&rdo;
福里斯特再也听不下去了。艾恩史密斯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小职员,虽然在电脑房里的本职工作做得很不错,也许太好了,因为他似乎总是有太多的空余时间拿这些毫无结果的悖论来自娱,但因果关系仍然是科学的奠基石,容不得颠倒。
福里斯特摇了摇头,支起胳膊,睡眼朦胧地盯着电话机看,希望它会响。
电话铃声没有响。过了五秒钟、十秒钟,都没有响。他放松了一下,弄明白电话铃确实没有响之后,他看了看手表。9点20分。天体瞭望台的工作从来没有能让他睡得这么晚;大部分的夜里他也不能回家休息,必须加班加点地干。他自言自语道:真奇怪,为什么阿姆斯特朗还没有消息。为了忘掉预感的事,他抬头看了看另一张床,发现床是空的。露丝一定是去总务处上班了。他心情沉重地在床上坐起来,她不在家,他觉得很恼怒。用得着她去赚钱吗?但无论如何,他也不得不承认:她工作能力强、效率高;天体瞭望台的工作很忙,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和她在一起。
他的眼光从那张空床上移开,抬头看到了西窗外瞭望塔巨大的铝制圆顶,圆顶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闪闪银光,呈现出一种干净的、功能性的美。这个圆顶曾经就是他的生命,但是现在只要一看到这个圆顶,他就郁郁不乐。因为现在他没有时间做那些基础研究的工作了,他现在甚至不知道他那些天体学家同事们用那个巨大的反射器在做些什么工作。
电话铃还没有响,他冲动地伸手去拿话筒,要给阿姆斯特朗挂电话,但是他伸出的手在中途又停住了,他不想再使自己重新套上瞭望台那些令人担忧的责任之枷锁。他也不必匆匆忙忙地开始新一天的生活;对他来说,每一天都疲惫不堪、令人难以忍受,似乎是漫漫无尽时。他疲惫地坐在床沿,看着那个闪光的圆顶,抑郁地想着:对他所作的所有许诺,到头来只是一张空头支票,一点也没有兑现。
当时他只有19岁,还是一个求知若渴的天体物理学的本科毕业生。那年夏天,他第一次看到这座孤零零、光秃秃的玄武岩小丘的时候,就觉得这座小丘像沙漠中伸出的一根大手指,指向天边还没有揭开谜底的谜一样,他知道在这个干净、干燥的空气中,在这个可见度很高的地方,一定会建立起自己的天体望远镜。
他在斯塔蒙度过了许多年:向富人乞求资助;鼓起失望同事的勇气,坚定他们的信心;克服一切困难来制造、移动、重装巨大的反射镜。他的青春活力、他的美好年华都消耗。伍这些方面。到了三十几岁的时候,总算将事情安排就绪,这时他的心肠变硬了,处事也冷静多了,但是搞科学的动力依然很大。后来遇到了挫折,他对未知的极限世界形成的结论不能令人信服。他一直在追求真理,但不知怎的,似乎总是与真理无缘。曾有一次,巨大的反射器向他表明他所设想的是一个终极真理,但是当他要紧紧抓住这个真理的时候,黄金却不幸变成了废铁‐‐呈现在面前的是混乱不堪、自相矛盾,以及瞭望台本身铁的事实。
现在趁这个空闲的时间,他回顾了自己走过的人生道路,他的一生充满挫折,但坚持不懈。他想起了原始星球上第一批科学家‐‐那些炼金术士所作的努力和所遇到的挫折。艾恩史密斯最近给他读了一些历史文献的片段,使他了解到:早期的那些真理追求者花毕生的精力来寻找那种&ldo;原物质&rdo;和哲人之石‐‐根据他们的天真理论,这种哲人之石是宇宙中唯一的原物质;那些难以置信的原则使这个哲人之石有可能成为普通的铅。也有可能成为珍贵的金。
他现在明白了:他自己不断进取、永远失望的一生也和炼金术士走过的道路是完全一样的,仿佛自那时以来,所有时代的科学之目标都没有真正改变过,因为他现在收集了更多的事实,拥有更好的设备,还在寻觅着隐藏着的事物本质。他甚至同第一批炼金术士一样,已经发现了新的知识,也感受到了随新知识而来的失败和苦涩。
他现在明白了:所谓科学研究,就是对难以捉摸的原物质的长期追寻,就是对打开原物质所有表征之门的钥匙的长期追寻。思想领域内的先驱,可以追溯到原始星球的前原子时代,那时,其实已经发现了一种很有用的哲人之石‐‐是以普通的铁的形式存在着的哲人之石。
铁,作为第一个原子化合物中的不可思议的金属元素,已经开创了伟大的电磁科学,创造了电子学和核子学领域里的所有奇迹,制造了核动力宇宙飞机,甚至达到了旧时代炼金术士的第一个目标,从此,人类就能使用原子回旋加速器和原子堆制造出宇宙要素。
那个动荡不安年代里的哲学家已经就宇宙的本原问题试验过新的奇妙物质,当大部分事物之谜解开之后,他们一定如同福里斯特现在一样有一种短暂的胜利之感。电磁光谱从无线电波到宇宙射线无所不包,而处于新物理学时代的那些数学家们,梦想着进人属于他们自己的特殊原物质时代,即统一场理论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