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这话题有点无稽,有似野马脱了缰。萧家与苏家曾经订了娃娃亲不假,可是十年前苏家灭门惨祸后,这婚约便自然作废了。五年前萧家又遭灭门,他身堕鬼狱,历经千难万险才得以逃出生天、遁入空门,对于娶妻……更是连想都不愿再想。
&ldo;萧遗哥哥,&rdo;苏寂低着头,忽然开口道,&ldo;你不喜欢我么?&rdo;
好似一道流水,自与她相触的手指尖缓慢但却坚决地流入他的四肢百骸,融入他的骨髓血肉,最后注入了他的心房。
五年来修得的心如止水,此刻竟被这一道流水搅乱了,搅得涟漪无数,仿佛还能听见清透的淙淙水声。
喜欢?什么是喜欢?
似五年前对薄妆那样的……怜惜?还是似如今对苏寂这样的……痛心?
明明已经廿二岁了,在这情爱一途,却还如个懵懂小童。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究竟。
苏寂的话音便渐渐地凉了下去:&ldo;原来是这样……&rdo;轻轻抽回了手,抱着膝盖坐在车壁旁,&ldo;不喜欢我的话,还是别娶我的好。&rdo;
他下意识地想辩解一下,却又止住了口。
心头那道流水仿佛已裹住了他全身。
最终,他只能对着虚空淡淡一笑,&ldo;姑娘说的是。&rdo;
这马车不知行了多久,到了某处,终于停下。
苏寂被颠得全身都似散了架,斜眼看身侧人,彼却在趺坐念经,好似浑然无事一般。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衣襟上已血渍斑斑。
忽而外间响起了人声。
这么久以来,她竟是第一回听到外边的人声。
&ldo;他们怎样了?&rdo;是那个女童。
&ldo;禀宫主,还算安分。&rdo;大约是那侍女入画。
那女童却叹了口气。
苏寂看了云止一眼。那眼神就是在说:我说了这是个怪人吧?‐‐一个不超过八岁的女娃娃,却能发出那样深沉的叹息。
&ldo;给他们点吃的,别饿坏了。&rdo;女童低声说。
&ldo;是。&rdo;
这下轮到苏寂惊愕不已了。原本以为这女童与自己似有什么深仇大恨,哪知道现在还会给她东西吃,沧海宫从来不是这样对待囚徒的。而后便听开锁之声,车窗上的油毡被掀起了一角,一碗汤被递了进来,并女子小半张清润的脸:&ldo;宫主赏你们吃食,别饿坏了。&rdo;
苏寂一看那汤,立刻皱眉,&ldo;不行不行,和尚要吃素的,你这是肉汤‐‐&rdo;
&ldo;哐&rdo;地一声,车窗又合上了。
外面的声息再度断绝。
苏寂愕然盯着那车窗,半晌,终于认命地端起那碗肉汤,此时车子停得平稳,好像是特意让他们休息进食的一般。她低声对云止道:&ldo;和尚,真是不好意思,他们给的是肉汤……&rdo;
&ldo;姑娘用了吧,贫僧不食荤腥,此刻也并不饿。&rdo;云止温和地道。
而后,两人便都听见了十分明显的肚子的咕咕声。
云止脸上难得地起了一片红晕,&ldo;还是……姑娘用吧。&rdo;
&ldo;可是你饿了哎。&rdo;苏寂很小声地道。
&ldo;贫僧……&rdo;云止还欲再答,忽觉天旋地转,一口鲜血蓦地涌上喉头,竟尔又晕厥过去。
傻和尚……
苏寂心中嘟囔着。
&ldo;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啊,这肉汤是我给他强灌的,你们不要怪他,他还是个好和尚。&rdo;
闭目合十默念了一番,她便捧起汤碗,小心地给他喂了一勺。
然而这伺候人的活她从没干过,黑暗中又是什么都看不见,勺子刚抵开他唇齿,他便陡然将方才那口鲜血吐了出来,她一惊之下,肉汤便洒了大半。
她只得放下了碗,先拿帕子将他身上擦拭干净,再重新喂他。那日的矮个杀手伤他极重,却不过是个初出道的样子,她心底记着了,想日后若再见到那人,一定要狠狠出口恶气。
心里又觉得难过,若不是萧遗哥哥内力受制,怎么可能被一个刚从十殿冥府出来的杀手害成这样?若不是赵无谋,萧遗哥哥又怎会内力受制?所以千算万算,这笔账还是要算在赵无谋头上,可惜他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