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寂很是没出息地也跟着脸红了,低声道:&ldo;那……你喜欢便留着它,也许和尚穿狐裘是不开心……&rdo;
这话越说越离谱,云止不想再听,接过那僧袍,郑重地道了声谢谢。
&ldo;我下次给你做件更好的。&rdo;苏寂笑眯了眼。
云止神情微滞,&ldo;姑娘……采萧,为何对我如此慷慨?&rdo;
&ldo;慷慨?才不是慷慨!&rdo;苏寂眸中光芒闪烁,&ldo;这是体贴!&rdo;
云止不说话了。
苏寂咬了咬唇,终究是控制自己没有说出更加出格的话,生硬地扭转了话题,&ldo;萧遗哥哥,你可知道这桓宫主,实际是萧叔叔的故人呢!&rdo;
听了那陈年旧事,云止却是沉默了很久。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外间已然入夜,这轻轻的叩击声便格外幽然。苏寂点起烛火,托着腮看他,而他神色缄默,眉眼却渐渐轻飘如雾。
仿佛……是有些悲伤的样子。
终而,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ldo;身为人子,贫僧竟始终不知家母是飞镜仙宫门下。&rdo;
苏寂安慰他道:&ldo;萧叔叔想必从来不曾提过……&rdo;
&ldo;他自然是提过的。&rdo;云止苦涩地笑了一下,那笑意转瞬即逝,&ldo;父亲没有哪一天不在思念她,他四处派人寻找,足足找了十四年……也找不到她。他一直找她,直到他临死的时刻,他心里想的还是她。&rdo;
父亲临死的时刻……那个暗火焚天的黑夜里,目睹着满门老小俱一个个倒在&ldo;薄妆&rdo;的剑下,昔日里俊逸飞扬的父亲暗了眉眼,浴血的全身颤抖着,对他厉声嘶吼:&ldo;萧遗,快逃!&rdo;
他攥着剑柄,心中犹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始终不能相信自己全家竟会毁在一个女人手上。他的父亲曾经是天下无双的剑客,而此刻竟然被挑断手筋脚筋,成了一个任人凌虐的废人!
&ldo;我不走!&rdo;他大声道,&ldo;要死一起死,谁怕他们了?!&rdo;
很清晰地,他听见了对面女子的冷笑声。
他闭了闭眼。他知道那是薄妆予他的最后一击。
自此一笑,他已心死。
但见萧楚眸色一沉,&ldo;你若死了,你娘怎么办!&rdo;
他一怔,&ldo;娘?&rdo;
娘……
他哪里有父亲那样的笃定,在他心中,娘亲早已是个死人了。
所以,当那一夜过后,他便认为自己已失去了一切。
他的所有关于人世温暖的记忆,全数遗落在了那一个漆黑的夜。父亲到死也没能见到娘亲,到死还在念着娘亲的名字。
&ldo;锦儿……&rdo;
他记得父亲的眼神里染透悲凉,方才在敌人剑刃之下都不曾胆怯的豪侠,此刻却面色如土,口唇翕动,双目好似无神,又好似极其有神,直直穿透了他、穿透了重重叠叠的包围圈,而仿佛看到了……这暗夜之外的东西。
父亲嘴角微微勾起,仿佛仍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快意江湖的少年郎,然而这表情挂在将死之人的面上,似哭似笑,却是骇人地苦涩。
情之一字,竟如斯之苦。
烛火摇曳,云止咬紧牙关,心中空落落的,仿佛有些凄凉的失望。
佛前修得个爱恨皆空,到头来,竟仍是参不透这一个苦字。
百味皆苦,百味皆苦……这茫茫人世,竟是生无可恋。
火光冲天,妖艳地映透了女子冷情的眼,所有人都义无反顾地去死,却都一脸正气地让他去逃……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萧家满门英烈,为什么却是他这个纨绔子弟活下来?
为什么是他这个罪人?!
如果可以,他宁愿用自己的命换下父亲的命……
便如桓宫主所言,萧楚一生风流‐‐怎么会有如他这样不中用的儿子!
隐没遁世,青灯古佛,难道这样就真的可以消解掉记忆里的苦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