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寂将这个院子绕了大半,才在院后的花圃里找到了云止。
彼时云止正欠着身浇花。
秋日灿烂,白ju招展,僧人白衣如流云,迤逦在雪白花丛之中。苏寂唤了声&ldo;和尚&rdo;,他便转过身来,手中犹提着水壶,阳光覆在他浅浅眼睫,他的目光深如大海,合十应了一声。
&ldo;我……&rdo;苏寂却不知为何有些扭捏,&ldo;我有事找你,你随我过来。&rdo;
云止走回房中,擦了擦手,没有看她,&ldo;何事?&rdo;
苏寂便将阎摩罗拖了出来,&ldo;我请了一位朋友来给你看病。&rdo;
云止望了阎摩罗一眼,蹙眉道:&ldo;我有何病症,我自己却不知?&rdo;
苏寂悄悄伸手指了指他的心口。
云止对苏寂的莫名其妙已经见怪不怪,但看她也不似恶意,那所谓朋友虽然鬼鬼祟祟地蒙着面但眼神也算正常,想了想,便在桌前坐下,伸出了手让他把脉。
阎摩罗装模作样地沉吟半晌,&ldo;这位师父脉象飘忽,气理紊乱,可是练过武后,却遭了什么反噬?&rdo;
云止倏地收回了手,站起身来。
&ldo;不送了。&rdo;他的声音平淡,却自带三分冷意。
见哄骗不成,苏寂只好腆着脸说了半真不假的实话:&ldo;和尚,我这位朋友是个世外高人,他能解开你的气穴,你被这东西害了那么久,也该……&rdo;
&ldo;我不需要。&rdo;云止静静道。
苏寂默了片刻,方抬起头看着他,缓缓地道:&ldo;和尚,你内力不解,终会拖累我。&rdo;
云止垂眸,&ldo;出家人本就不应动武,我自知不该长留此地,过几日便会告辞的。&rdo;
苏寂一惊,&ldo;你要去哪里?&rdo;
阎摩罗砸了咂嘴,&ldo;和尚当然应该回庙里去。&rdo;
云止却抿唇不答。
苏寂凝视着他,那目光极其专注,好似在很执着地向他索求一个解释。可是他却仍旧静默,眼神平和如一条缓慢流动的大河,浩浩荡荡浮沉深浅,她都探不清楚。
她与他,竟是从来不曾对彼此真正坦诚过。多少心事婉曲,多少情意幽深,都不可道。
末了,苏寂竟笑了起来,&ldo;好啊,和尚,你好……&rdo;径自摔门而去!
仿佛只有用这个极端的动作才能表达自己抑郁至极的情绪,门扇被摔得直响,她离去的身影几许仓皇。
阎摩罗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就这样消失,而却把自己扔在了这屋里。
他叹了口气,侧头对云止道:&ldo;我说你这和尚,也太冥顽不灵了些。&rdo;
云止合十,话音仍旧淡淡:&ldo;阎施主,多日不见,可有造什么新孽?&rdo;
阎摩罗直接被噎死。谁说这和尚温吞古板好欺负的?明明是毒舌杀人不见血!
他一把扯掉蒙面布,指着他道:&ldo;云止我告诉你啊,你不要不知好歹,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见小苏对谁这么上心过……&rdo;
&ldo;那我该如何做呢?&rdo;云止抬眸,眸光却是荒凉死寂如冷月银沙,&ldo;还俗?习武?与她一同杀人?&rdo;
阎摩罗默了默,&ldo;所以你是瞧不起她的出身?&rdo;
云止摇了摇头,&ldo;贫僧只是自己不能为此。&rdo;顿了顿,&ldo;转轮寺阖寺上下死不瞑目,贫僧虽无力报仇,但也绝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rdo;
阎摩罗骇然而笑,&ldo;同流合污?我的天哪……&rdo;
云止沉默。
&ldo;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真是有趣,&rdo;阎摩罗嘴角挂起嘲讽的笑,&ldo;一边劝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边说人罪孽深重永不超生,嘴皮子费完了之后还不是要来花钱请我们去杀人?小苏同我说过,过去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只是后来家道破落,她才被公子收养‐‐&rdo;阎摩罗目光闪烁,&ldo;佛祖难道没有教你,机缘弄人,致人种种苦,但只要一颗初心不变,其人便足可原谅?&rdo;
云止走到窗边,背对着他,静了许久。
风声渐起,人声昏昧,掩着暮色,似乎是今日大会已散,大家都各归院落。
终而,云止却说了句不相干的话:&ldo;柳公子的悬头簿上,可还有我的名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