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严大人的衣服不知怎的划了个口子,明天去御前还要穿,姑娘能不能想想法子。&rdo;
第31章
明珠用手摸过玄青色的缎面,料子上面冷冷的,没有半点热乎气。严鹤臣的衣服都该是由内务府专门供的,衣服样子和面料都有专门的考究,他向来是在御前行走的,这些细枝末节上头半分也粗陋不得。
&ldo;我晓得了。&rdo;她细声细气地允了,刘全有笑着说:&ldo;大人额外说了,衣服也不算急着穿,姑娘别累着自个儿就成了。&rdo;
四月初一这日,天光大好,惠风和畅,襄平公主的簿卤仪仗声势浩大地出了紫禁城。
严鹤臣随宇文夔身后,登临太和门,瑶遥望着公主的仪仗逶迤绵延,明黄色的琉璃瓦上日光耀目璀璨,他深沉着眼睛,吩咐身边的小黄门:&ldo;去北三所,罚流丹六十个板子,赶去御马司,西域进贡的汗血马最是金贵,让她学学该怎么养。&rdo;
小黄门不解其意,依旧道了声诺而后去照办了。
昨日夜里,严鹤臣去了一趟昭和宫,襄平长公主站在耀目的红色之中,带着冷漠的神情,看上去格外的唐突。
&ldo;恭贺长公主新婚之喜,佳偶天成。&rdo;严鹤臣一揖到地,姿态恭谦。室内静悄悄的,长公主似乎笑了:&ldo;多谢,也预祝严大人心想事成,官路亨通。&rdo;
她和严鹤臣的关系再微妙不过,她对他既是依傍又是提防,她对严鹤臣下过黑手,只怕严鹤臣也不止一次在背后算计她,他们二人彼此彼此,也算是打了个平手。
许久不曾以这样的态度四平八稳地说上两句话了,襄平长公主心情也好了很多,她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看向严鹤臣,身上透露出一股子高不可攀的孤寂来,又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个不可一世的长公主。
&ldo;你发落了流丹,我并不意外。&rdo;襄平长公主淡淡道,&ldo;她的所做所为,我并非全然不知。她性子跋扈,目无尊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丫头,这许多年来,有无数机会可以出宫,可她却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rdo;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像是耗光了全部的力气:&ldo;她在等一个人,过去一直在御前行走的羽林郎张知陵,说来可笑,张知陵目空一切,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阖宫上下的人都知道他已经死了,可偏这个他最看不上的丫头还在等他。你说,流丹她,像不像我?&rdo;
宫里面多的是可怜人,就算是天家富贵又如何,已经十年过去了,襄平长公主从豆蔻梢头的年轻女郎,一日又一日,成为如今在权利中心翻滚的长公主。
严鹤臣轻轻念了这个名字,张知陵,明珠的哥哥。也不知怎的,好像但凡是和明珠可以扯上关系的人,他都无端觉得有几分可亲。
&ldo;我要去和亲了,我想让流丹留在这,想给她一个好前程,我自己的命也由不得自己,若能让她过得好些,也就算了。我命不由我,鹤臣,你帮帮流丹,可好?&rdo;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长公主,过去的她在权利的中心游走,排除异己,扫清龃龉,向来没有半分心慈手软,如今,依旧躲不过皇上一声令下,在掌权者的眼中,女人手中的小权力,不过是不痛不痒的花拳绣腿罢了。
严鹤臣终还是答应了,他淡淡点了点头:&ldo;流丹的事情我会安排的。&rdo;
襄平长公主倏尔一笑:&ldo;那就多谢了。&rdo;
这盛大的仪仗绵延数里,直到消失在天际再也看不见,耳朵里隐约还传来隆隆的唢呐和吉辞声。
后宫少了一位无足轻重的主子,一切依旧是照旧,哪怕皇帝殡天了,后天也总能有条不紊地推下一位皇帝,更遑论是区区一位公主了。
严鹤臣回到司礼监的时候,西配殿里的空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清甜味道,他的内心倏而一静,而后他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那件玄青色的曳撒,他缓缓展开,衣袍已经被缝的仔细紧实,原本划破的地方,被绣了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
鹤的脖子伸长,目光中带着一丝轻蔑和倨傲,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每一处针脚,一股莫名的宽慰从心底升起来,在喉咙里泛着甘甜。
他抬起眼看了一眼宫漏,而后缓步出了西配殿的门,向明珠居住的偏房走去。
明珠今日身子犯懒,也没有什么活要做,索性躲在房里绣花,她的针法向来好,连翘坐在她身边认真的学,一边叹:&ldo;我的好姐姐,你这针法当真是旁人几辈子都学不来的。果真还是姐姐天资聪颖。&rdo;
哪里有什么天资聪颖,不过是手熟罢了,自懂事起就开始和针线打交道,哪天不是绣上几百针,她和气地笑笑:&ldo;若是努力,也不算什么难事儿。&rdo;
正说话的档口,严鹤臣便来了,连翘看见他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溜烟就找了个由头跑了。严鹤臣在明珠对面坐下,看着烛光下明珠轻盈的侧脸,心中想着,她原本也是这般坐在灯下为他缝衣服,心里一时间熨帖得紧,她娉婷地坐着,像一株玉兰。
&ldo;衣服我瞧见了,你手艺当真是极好,如此便谢过了。&rdo;
明珠抿着嘴一笑,温吞道:&ldo;难登大雅之堂,承蒙大人不嫌弃。&rdo;这般一来一往,答对皆是一板一眼地疏离客套,这客套没来的让人有几分泄气。
明珠垂着眼睛刺绣,严鹤臣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道:&ldo;金枝我替你打听了。&rdo;明珠闻言,手微微一顿,而后沉静地抬起眼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