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田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但脸上却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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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京上第三高速公路,行驶大约两个小时,从八号出口下高速,然后沿着狭窄的山路翻过两座山,便抵达了中部冬崎市。
这里的人口只有一千多,与其说是市,不如说是村。但在四十年前,这里住着五万市民。当时大部分成年人都加入了劳动联合会,生活虽然谈不上富裕,但市里至少具备最低程度的公共设施,市民还能展开日常生活。
然而,游佐内阁解散劳动联合会之后,这座城市的面貌就大不如前了。之前就有人指责劳动联合会赤字巨大,对国家财政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必须进行机构改革。然而,没有人‐‐至少劳动联合会的加入者中没有人‐‐预想到这个组织会被解散以至于消失。
当然,解散的同时也采取了相应的善后措施,那就是《国民生活保障法》。国民随身携带身份卡和手持智能终端本来就是义务,因为贫穷而无法更新手持智能终端的国民,还可以向国家免费借贷机器。根据新的法律,对于被认定为生活穷困者的国民,国家将把生活保障金按月打入其手持智能终端中,但这份保障金只能勉强让人免于饿死而已。
劳动联合会解体之后,首先受到冲击的是本地产业。雇用劳动联合会加入者的企业,原本会从国家拿到补助金,从而降低人工成本,勉强维持生存。但新政实施之后,这些中小企业全都倒闭了。随着企业倒闭数急剧上升,税收也骤减,几年之间,公共设施陆续关闭。铁路和公交停运,市民生活越来越不方便,死心的市民抱着渺茫的希望逃往大城市。市民的减少令财政愈发捉襟见肘,行政机能和产业进一步衰退,而这反过来加速了人口的外流。这样的恶性循环愈演愈烈,且难以中止,于是,四十年后,中部冬崎市退化成现在这副光景。
&ldo;简直就是一座鬼城啊。&rdo;
左耳中安装的&ldo;超眼&rdo;将导航图投射在视野之中,加藤太郎参考导航图,驾驶着流动医疗车。大概用了一个小时,车才沿着浓雾笼罩的山路越过山脊,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别的车。下山后进入平地,雾散了,道路还是湿漉漉的。大雨一直下到今天才歇。路面似乎很久没有维护过,布满了凹坑,车轮碾过水洼,便会水花飞溅。路旁的民屋任其朽烂,原来的耕地里长着茂盛的杂草和灌木。
绕过一个平缓的弯道,碰到了一群野狗。在领头黑狗的率领下,它们霸占着车道,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嘴脸。加藤没有减速,按着喇叭径直将狗群驱散。通过之后,加藤太郎往后视镜里一看,那群狗再次聚集在道路中央,惊恐地望着流动医疗车,仿佛是头一次遇到不怕它们的怪物。
市中心也仍然是一派萧条。路上还竖着电线杆,天上拉着电线,有的中间断掉了,耷拉下来。地面上覆盖着沥青或者水泥,但随处可见巨大的缝隙,杂草丛生。垃圾和空瓶子到处都是,路灯也大多残破。
进入商业街,左右的店铺几乎都被废弃了。关闭的百叶窗上喷绘着下流的词语和图案,但就连这些喷绘也都褪色了。食品店似乎还开着门,但只亮着一盏灯,看不到人影。
&ldo;加藤,现在你在哪儿?&rdo;
&ldo;超眼&rdo;发来了信息。
&ldo;我进入市里面了。&rdo;
视野之中,显示还有五百米。
&ldo;还有五百米。&rdo;
&ldo;我到外面等你。&rdo;
视野中浮现出&ldo;野岛诊所&rdo;四个字和表示方向的箭头。加藤参考导航图进入一条小巷,缓缓前进。前方的路上,一名身穿白衣、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在挥手。那人嘴上蓄着小胡子,这是他大学时代起就养成的习惯。
市内的综合医院早已荒废,现在只残存一个小诊所,也就是野岛诊所。加藤太郎走下流动医疗车,诊所的医生野岛隆司满脸笑容地跑上来,紧握加藤的双手,道:&ldo;加藤,你终于来了!&rdo;
&ldo;好久不见。你看上去似乎挺精神的。&rdo;
野岛看着流动医疗车,颧骨高耸的脸上,一双原本就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ldo;这就是你提过的那玩意儿?我们这儿能有一辆就好了。&rdo;
&ldo;价值好几亿呢,你的工资都不够它的维护费的。&rdo;
&ldo;你本事真大,能把它从医院借出来。&rdo;
&ldo;我借口说出来进行突发性多脏器癌的流行病学调查。&rdo;
&ldo;这借口管用吗?&rdo;
&ldo;内务省厚生局终于开始研究如何应对突发性多脏器癌爆发的问题了,而我就是研究项目的负责人。从道理上讲得通。&rdo;
&ldo;你当上了国家级科研项目的负责人,真了不起。&rdo;
&ldo;只是因为没有别的医生专门研究癌症这种罕见疾病罢了。&rdo;
&ldo;总之我要谢谢你。我们这儿只能拍个x光,就算把患者介绍到大医院做更精细的检查,他们也支付不了昂贵的检查费。&rdo;说着,他突然紧皱眉头,&ldo;你真的不收检查费?&rdo;
&ldo;不用担心。这个钱,项目经费里出。&rdo;
&ldo;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rdo;
&ldo;患者呢?&rdo;
&ldo;已经来了一批。后面还会陆陆续续赶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