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里充满担忧。
真是个好姑娘啊!赵羡词笑笑,“放心。”
话音未落,那些打手见赵羡词要放人走,连忙就要动手。赵麒年怒目圆瞪,一脚踹在那人膝盖,“我看你们谁敢!”
杨士显见状眉头拧成一团,“赵兄,你这是做什么?这位公子与你相识?”他不是个怕事的,在南省纵然他爹有几个政见不合的对头,可想搞他杨士显,还是要掂掂自己的斤两。他与赵麒年做酒肉朋友,一是赵家专司采买,在众多官宦之家中算是明面上的富庶,二则赵家也不是没根基的人,现今赵家主母、赵麒年的母亲季馥兰乃是京中季青林的小女儿,这季青林曾任正三品光禄大夫,即便家门子嗣单薄,还是有个长女嫁给了现今周侍郎的公子,在京中颇有些渊源。
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赵麒年对妹妹赵羡词向来也是恪守礼仪,如同任何官宦之家女眷一般。他和杨士显一样,不管在外面如何鬼混,在正经门户跟前也是翩翩君子模样。只是眼前赵羡词的做派,显然让赵麒年有苦说不出,他只得不作解释,拱手道,“杨兄,今日之事烦请多担待,赵某确实有不能说的苦衷。”
“哦?”杨士显对男装打扮的赵羡词更感兴趣了,目光变得探究起来。
赵羡词扯动嘴角,满不在乎道,“哥哥这有什么为难的,我虽然只是个私生子,尚未认祖归宗,但早晚也要见人的,何必藏着掖着!”
“你——”赵麒年听她胡言乱语,气的眼冒金星,咬牙切齿道,“我看你是疯了!”
然而他气急败坏之下,竟未对此有丝毫辩解,一时让杨士显认定了赵羡词的身份。
官家人私下有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赵家倒是藏得好。只不过……这少年一个私生子而已,何以如此猖狂?竟让堂堂正正的赵家嫡子赵麒年如此忍耐!
杨士显一时掂量不住赵羡词这个“私生子”的斤两,也不敢贸然行事,只好拱手道,“原来是自家兄弟,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赵羡词随便拱拱手,“不才赵贤,无名小辈而已,不敢和杨公子称兄道弟。只是途径此地,朗朗乾坤之下竟见人欺辱良家,实在看不下去,多管闲事而已。”
她话不好听,却说的不软不硬。赵麒年几度想拦住她,但兄妹二人自持惯了,从七岁起就谨守礼仪,几乎再无肢体触碰,这是家教。如今赵羡词年方十三,已是参加选秀的人,更不能怠慢她。
尤其不能让别人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即将去选秀的妹妹。赵麒年脸色难看之极,冷笑道,“谁乱嚼舌根,我和杨兄不过在此商议正事,这些贱民冲撞了我二人,给他们点教训而已。”
杨士显也笑道,“正是,赵贤兄弟怕是误信了小人谗言,我们何等身份,岂会与他们为难!”说罢,他使了个眼色,那一众打手默默退了下去。杨士显上前一步,“赵贤兄弟,相请不如偶遇,今天不如让我做东,和你哥哥一起我们痛饮一回,岂不美哉!”
没等赵羡词说话,赵麒年就道,“多谢杨兄美意,只是我这兄弟身子弱,平素家里不许他出来,我还要亲自送他回去。还望杨兄多多担待,失陪!”
说罢,他看向赵羡词,咬牙切齿道,“还不回家?”
赵羡词扭过脸,朝赵麒年伸出了手。
“干什么?”
“你们打伤了人,医药费不用给?”
赵麒年气的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但赵羡词丝毫不为所动,赵麒年气的发抖,掏出一张银票,扔到雷翠儿脸上,“快滚!”
雷翠儿恨恨瞪他一眼,银票落在地上,她却没有动。
赵羡词捡起银票,拉过雷翠儿的手放进她手心,“有骨气自然是好事,但不能跟钱怄气。这些钱,够你们做个小生意,安生过下半辈子了。”
这是她的真心话。雷翠儿自然听得出来,又见着这位赵贤公子救了自己一行人,还逼得两个恶棍掏钱,心里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散了去,她压住滚烫的脸颊,笑道,“公子说的是,小女子这厢谢过公子!大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缘再见,但凡用得着我兄妹的,听凭公子吩咐。”
说罢也不留恋,利落地扶着依旧惊魂未定的唱曲姑娘,和雷阿大一并离开了。
见四下人散了,赵麒年才恶声恶气道,“还不回去吗!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赵羡词一点都不在乎赵麒年的态度,那颗惴惴不安的心也慢慢放回了胸腔。
这是她第一次鼓足毕生的勇气做这种“没脸没体统”的事,放在任何知礼的人家都容不下这种行为。但赵羡词重活一世,蹉跎半生才看明白,所谓“体统”不过是哄骗女子的牢笼。每个女子自生下来就被教着知礼守礼不逾礼,一个“礼”字捆住了天下女子,男人却顶着“礼”字,一边博尽天下名,一边坏尽天下礼,这个“礼”字早已不是圣贤书中的礼了!
况且那圣贤的书,就都是对的了吗?
这世上没什么一定对一定错,只有一条:尽力过好这一生。
赵羡词不禁笑起来,她很开心。
这次得救的人,不止是那个唱曲姑娘和雷氏兄妹,还有赵羡词崭新的人生!
她做到了。
暗自握紧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濡湿,这会儿赵羡词悄悄松开手,从下山以来到现在藏在掌心中的紧张和恐惧也一并被风干在这去往东山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