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这两年极得盛宠,往日想巴结薛府的人数不胜数,可薛庆平深居简出,不和各府往来,早年原配死后一直不曾续弦,府里没有张罗事的主母,家眷也不与后宅人往来,令那些有意结交薛家的人找不着门路。
薛墨是薛庆平唯一的儿子,六皇子的小舅子,性子不易亲近,今日主动找上门,宁伯瑾顿觉蓬荜生辉,自要小心款待。
“书阁的书乃我闲来无事胡乱收集的,不曾仔细过目,也不知你找的书有没有。”
薛墨抬了抬如远山的眉,笃定道,“前两日无意听人说起,那人语气笃笃,不会假了,况且,宁府书阁在圈子里传开了,哪怕有孤本也不足为奇。”
含蓄的称赞叫宁伯瑾笑意溢于言表,便开始介绍书阁的布局,蓦然,眼角留意薛墨停了下来,他也一怔,抬起头,见宁樱盈盈站在不远处,黑曜石般的眸子盛满了激动与期待。
不知为何,他心口一软,血浓于水,亲情总是抹灭不掉的,侧目解释道,“这是小女,刚回府,第一回出来认人。”
薛墨眼色平静,理了理手腕衣襟,如点漆的眸子晦暗不明,上下端详宁樱两眼,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而黑色眼眸分明闪过惊诧。
宁樱穿着和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无甚区别,宁伯瑾对朝堂之事不甚上心,然而生于宁府,识人眼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发现薛墨的目光在宁樱身上停滞了两眼,他心思一转,道,“小六两岁就随她娘去庄子养病,前几日才回来,不通晓京里人情世故。”
“不碍。”薛墨敛着眉,轻轻勾了勾唇,回味当日眼前之人说的一番话,他玩味的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小姐温婉端庄,眉目间生得有两分眼熟。”
宁伯瑾看似不动声色,眉梢已有喜色,“薛小太医喜欢四处游历,和小女有过两面之缘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说着,招手让宁樱上前,眉目间尽是为人父的慈祥,“小六过来见过薛小太医。”
“三叔好生厚此薄彼,明明我们也在,怎就偏生点了六姐姐的名。”身后传来声近似咄咄逼人的嗓音,宁樱反应不及便被人推开,稳住身子,便看宁静芳提着裙摆,面色绯红如桃花的从自己身前走过,后边,其他小姐们似赧似羞的捂着面,低着头,时不时偷偷看前边的薛墨。
“静芳,不得无理,快过来给薛小太医见礼。”宁伯瑾言语虽多为斥责,眼底却无半分不悦,不难听出他对宁静芳的喜欢。
宁静芳落落大方走上前,几步后在薛墨身前停下,屈膝微蹲,不紧不慢行了半礼,紧随宁静芳,宁静芸也走了过去,比起宁静芳娇羞,她更举手投足更高贵,“薛小太医比我们长上几岁,何须行大礼,大家如兄妹间相处便是。”
认真计较,薛府不如宁府品阶高,即使薛庆平得圣恩,薛墨受皇上称赞,这等自降身份的行为非但不能叫薛墨高看宁府一眼,反而只会让人看低宁府,觉得宁府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趋炎附势的。
“五小姐言之有理,这位小姐还是起吧,我与宁三爷借本书,特来书阁转转。”语调平平,言简意赅。
宁伯瑾点头,“我与薛小太医去书阁转转,方才外边送了几盏菊花过来,这会儿估计到荣溪园了,你们去瞧瞧吧。”
男女有别,宁伯瑾不是拎不清的,尤其,身侧这位可是个不近女色的,得罪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女儿明白,正好这会儿起风了,正准备换个地儿呢。”宁静芸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只字不提大家想去书阁的事,薛小太医名声不如薛太医,却也在京里小有名气,薛小太生于福贵却不骄不躁,年年四处给人诊脉看病,将来医术上的造诣和薛太医比,只会有高无低。
宁静芸清楚其中利害,薛墨要去,她们不好凑热闹,故而准备领着大家去荣溪园。
宁樱被随后而来的小姐挤开,落在了最后边,眼瞅着宁静芸转身引大家朝书阁相反的地方走,她心下皱眉,却听宁伯瑾道,“小六年纪小,为父收藏书类众多,既然遇着了,你与我一块,为父给你挑两本书,学书识理,回京不可荒废了学业。”
平日这话听着,大家只认为是宁伯瑾要考察宁樱功课,然而薛墨在,这话听着总觉得是别有用意,薛墨是谁,那可是受过皇上称赞的,满朝文武,能得圣上称赞的人屈指可数,人前谭慎衍铁面无私,人后薛墨行医济世,二人年纪相差无几,成为朝堂的顶梁柱是早晚的事,加之二人皆幼时丧母,境遇相同,私底下更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可以说,认识了薛太医,便是靠上了青岩侯世子。
哪怕是闺阁小姐,该知晓的人情世故毫不逊色于善于钻营的贵妇们,宁伯瑾独独留下宁樱,其中缘由,不可不叫人遐想连篇。
便是前边的宁静芸也驻足了脚步,略微不赞同的看着不以为然的宁伯瑾,凝眉道,“今日来的姐妹众多,皆是六妹妹不认识的,爹有什么事不如等明日?”
宁静芸知书达礼,为人八面玲珑,众人眼里不说,她却看得明白,宁樱真要是和宁伯瑾走了,明日京城上下就该里里外外议论宁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