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一天下来,说书人倒是见着了,却不是那小孩所描述的样子。
在那少年的描述中,路先生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年轻人,卖相比之王侯公子还要好看,每天来同福客栈听书的,除了他们这些半大小孩,就是姑娘丫头。
这与源稚女口中的百晓生相差仿佛。
再加上路明非可以听出,这所谓路先生虽是在说书,但他口中的那些故事大部分都是真的,甚至许多关于当今天子的异闻,就连他这个当朝冠军侯都不知晓,只是听了后这么一推敲,竟发现许多之前想不通的地方,豁然开朗。
当今天子是老了,人越老越是怕死,于是失了锐意进取之心,玩起了平衡朝局的把戏,文臣武官互相制衡,还有这样那样的手段,然后一个人钻研起了长生的法门。
但这天下又哪里来的长生?
这唤作路先生的说书人,曾讲了一段故事,说的就是一个为求长生不顾一切的皇帝,甚至做出了拿活人炼丹这种事来。
路明非隐约有些不安,那百晓生号称知过去晓未来,这什么皇帝,莫非说的就是当今陛下,拿活人炼丹这种事,是某种未来的可能么?
想了想,路明非便将之放到一边,陛下如何他管不着,找到百晓生才是真正要紧事,或许他那里有可以治好绘梨衣的法子。
只是来了这水镇,坐了一天,山羊胡的说书人拱手道谢,却没有那路先生的丝毫影子。
绘梨衣已经睡了,她裹在大氅里,闭目靠着路明非的肩。
有时候路明非都会产生一种错觉,就仿佛自己肩膀上的娘子并非活人,而是一块冰冷山石。
没有丝毫生命该有的气息。
来水镇路明非用的是游览的幌子,治病这种事,一次次的满怀希望,一次次的失望而归,次数多了,再是铁打的人也得心灰意冷,然后绝望。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说实在的,过去这么久,这么多次的希望落空,路明非心里就一点都不觉得累,这事他自己都不信。
但这种事,他一个人承担也就好了,没必要与绘梨衣说,徒增烦恼。
说起来无数的夜晚路明非从梦里惊醒,看着身侧宛如尸体般沉寂的绘梨衣,他心中都是一阵接一阵的绞痛。
这是他的女孩。
也是他的女人。
路明非曾经发誓要让绘梨衣幸福一辈子。
如今却怎的就成了这般!
路明非憎恨他的无能。
没什么能比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一天天走向死亡更痛苦了。
没有。
绘梨衣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如今已是到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只能清醒两个时辰的程度。
再这般下去,终有一日,绘梨衣睡了,便再也不会醒来。
这是完全可以预见的未来。
只是路明非和绘梨衣从来不提。
时间对他们来说,真的太过珍贵。
比金子更加珍贵。
绘梨衣清醒的两个时辰,他们抓紧其中的每一分每一秒,就像是背后有人抽着鞭子驱赶一样,他们马不停蹄的赶路,一个地方然后下一个地方。
大周多出一个奇怪的人,他总是背着一个包裹在斗篷里的女子,或者架着马车,上面放着一只酷似棺材的床。
在绘梨衣沉睡时,路明非会做很多事。
他画画,将这十个时辰内发生的所有有趣的事都画下来,等绘梨衣醒了就拿给她看。
他研究烹饪,创造出新的菜品,小小的土豆丝也能给做出花来,看着就如同皇家的贡品,等绘梨衣醒了再给她吃。
只是往往绘梨衣会因为这些菜肴实在太好看了,以至于快子都不想动一下,最后路明非的心血之作,只能吃到冷的。
绘梨衣就可怜巴巴的跟路明非低头,一副“我错啦”的委屈样子。
路明非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原谅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