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刚才镇国公出言,燕赵歌几乎要忘了这件事了。
她刚才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季钧的眼睛和长大后的小皇帝一模一样。前世燕赵歌虽然和小皇帝朝夕相处,但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茬,谁会去注意两个表面上毫不相干,身份更是天差地别的人是否长得相似呢?况且前世小皇帝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季钧已经死了很久了,燕赵歌几乎要忘了季钧什么模样,根本也不会去想小皇帝是否和他长得一样。
但季钧既然不记得自己原来姓什么了,为什么最后又让季峥去找了一个长命锁?且还真的找到了。按照那个长命锁的锈蚀程度,起码要在土里埋七八年,伪造是伪造不出来的。燕赵歌记得季钧大概是在她八岁的时候,和季夏一起来府里的,因为操着一口燕地的口音,又是两个年岁不大相依为命的孩子,燕岚才肯将人收进府里。那之后季钧就没有离开府里超过两天的时间,去一趟北地至少要半个月,这只可能是他在卖身之前埋下的。
“指挥使,镇国公认识我这张脸吗?还是说有谁和我长得很像?”看燕赵歌脸色变了又变,季钧忍不住出言问道。他有记忆里来好似就是在外头流浪,后来碰上了季夏,因为听说了燕王后裔在长安,便一路东躲西藏卖身进了蓟侯府。更之前的事情,姓甚名谁,父母是谁,家住何方,却一概不知。他也曾诧异于自己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后来才遇上她的季夏又怎么会知道?
燕赵歌沉默了一下,问道:“你的身份可能,不太一般。”
季钧怔了怔,问道:“会影响到您吗?”
“会。”
“那您就不要和我讲了。”看出燕赵歌眼里的疑惑,季钧一边捋着自己的想法,一边慢慢地道:“就算我以前姓的是天上的那个姓,也抹不掉我曾卖身为奴的过去,无论对于哪一家达官贵人来说,我都只能是耻辱,只有死路一条。不仅我要死,还会连累您,和燕家。得不偿失。公子,我和季夏一样,从前姓季,以后也姓季,子孙代代都姓季。”
这大抵就是从前的季钧会埋了那个长命锁的原因了罢,但这也说不通,长命锁如果是季钧埋得,他没道理会不记得自己原先姓什么,看季钧的神色也不像是在隐瞒的样子,陆成侯得封之前只不过是个北地军侯罢了,实在没必要隐瞒,季钧自己不愿意的话燕赵歌也不可能强逼着他认回陈家的。
那么,是他后来自己忘记了?还是说有人提醒他?难道那个村子里有人认得他?
话又说回来,季钧既然埋了长命锁,十有九八就是不想再要这个东西了,可最后他没有将这个秘密带到土里去,反而又交给了季峥,为什么?
这其中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燕赵歌思虑着,抬眼看到季钧还沉默地看着她,便道:“这事不是我等可以决定的,镇国公认出了你,说不得会往外传些什么,我们不能失了先手,这件事我得禀给长公主,让她定夺。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没有人能逼着你认亲,我会尽可能保住你的身份。”
季钧下意识攥了攥手中握着的长刀,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缓缓松开,他道:“公子,镇国公,将我和哪位贵人联系起来了?”
“当今太后娘家,陆成侯府陈家。”
“我原先姓陈吗……”季钧低声喃喃了一声,又道:“公子,我和季夏虽然是卖身进来的,但燕家不曾亏待我们,无论读书习武,我们皆是随着公子的,吃穿用度皆不弱于寻常百姓家。燕家的恩德我们都记在心里,到底是什么身份,您和长公主决定就好,一个我不认得的血亲,并不比养我育我的燕家更亲近。”
燕赵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省得。等我和长公主成亲之后,我放你和季峥脱籍,入锦衣卫。”
季钧愣了一下,道:“公子,您不必如此的。”
“不是因为这个。我早有想法了。等我和长公主成亲之后,我说不得要赋闲在家,你和季峥随我一起学了一身的武艺,若只是困在府里给我跑腿就大材小用了。再者,我从来都没拿你们当下人,季夏是我的姐妹,你和季峥都是我的兄弟,既然是兄弟,自然应当有一番自己的事业,总是跟着我像什么样子。在河东的时候,你和季峥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
季钧默默点头。
镇国公并奉应承三家人都抓进了昭狱里,喧哗声渐歇,燕赵歌才带着几个人敲开了顺国公府的大门。
“请问您是哪一位?”门人隔着门在里头心惊胆战地问着,生怕他们成为下一个镇国公府。
“我乃侍中领锦衣卫指挥使、燕侯燕赵歌,此次是奉长公主之命捉拿逆贼,惊扰了阖府上下,实在过意不去,特意来此赔罪。”
门人苦着脸,很想说一句你不要来赔罪了,你不来就是最好的赔罪。但这事他决定不了,他只能告罪一声,去寻管家,让管家禀给顺国公。
管家一听大惊失色,立刻去找顺国公,胡子已经花白了的顺国公更是被震得晃了晃身子,镇国公并奉应承三家都成了逆贼,那八大国公府里完好的就只剩下了顺国公府,这岂是好事?他犹豫再三,忽然膝盖一软,身子歪着倒在榻上。
“我、我似乎是旧疾犯了,快去请世子,让世子接待燕侯。”镇国公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