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像个受惊过度的怨妇一样,泣不成声地对我哭诉着,我突然想到:或许这个女孩的目标只是我,或许她恐吓表姐只是为了报复她。【5】从那晚开始,表姐再也不敢一个人去厕所了,每次去厕所她都要有人做伴,并且她也一再对我强调,需要去厕所时,务必要叫醒她或者其他室友。但显然那个女孩并没有打算放弃对我们的折磨,仅仅在隔了一个晚上后,我就又一次在厕所里看到了她,这次需要去厕所的是表姐,而我只是陪着她。我把表姐送进了一个隔间后,就站在厕所门口等,抬头间,我突然看到在我对面的厕所窗玻璃里居然有两个女孩的身影,穿白色碎花睡衣的那个不用说是我,但我的身边却站着另一个女孩,一个我已经多次见到过的那个女孩,她仍然是那副打扮,牛仔裤、白色t恤和披肩长发;她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一边举起双手,把一根白色的尼龙绳圈往我的脖子上套过来。我大声尖叫着向一边跳了过去,然后回头看,但我周围空无一人,我再在回头看窗玻璃里的倒影,那里面已经只有我自己的影子了。听到了我的尖叫,表姐在隔间里问我:“翠丝,你怎么啦?”但我这时已经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我知道如果对表姐说实话,只会增加她的恐惧心理,于是我回答她说:“没什么,我只是被自己的影子吓了一下。”我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警惕地去检查另外几个隔间,没有什么不一样,这些隔间都是空的。检查完毕后,我稍稍放松了一些,这时,表姐也已经出了隔间,去水龙头那里洗手了。她弯着腰,一边洗手,一边摇头飘逸地甩着脑后的马尾辫。我走了过去,用手掌朝表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对表姐说:“表姐,你快点洗,洗完我们就离开,行不?”表姐没有回答我,但她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然后,慢慢向我回过头来,实话说,她僵硬的动作给人一种诡异无比的感觉;但在她彻底回过头面对我时,一切都已经不仅仅是让人觉得诡异了在她回过头的一瞬间我发现,此刻面对我的并非往日那张熟悉的面孔,而是另一个扎有马尾辫的后脑勺。一刹那间,我几乎就要晕倒了,我大声尖叫着,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门外,然后脚下一个趔趄,就扑倒在了厕所门前的地板上,在我扑倒的那一刻,我听到了表姐在我身后喊:“翠丝,你怎么了?”极度恐慌中的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表姐扶着厕所门框,就好好地站在我身后。我顿时有些羞愧难当,只好嗫嚅着对表姐说:“没事的表姐,我们回宿舍吧。”表姐说:“可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说:“表姐你想太多了。”然后,我推了表姐一把,让她走在了前面。到表姐快要走到宿舍门口时,我开始故意磨蹭着慢下了脚步我已经不想表姐再介入到属于我自己的麻烦中来了。在表姐走进宿舍门的那一瞬间,我向走廊尽头看了一眼:那扇门已经打开了,一如往常一样,女孩站在那束强光里,开始向我招手,而我的头脑里也随即响起了她召唤我的声音。然后,我没有丝毫犹豫地向她走过去。越来越近了,我反而看不清楚了女孩的面孔,强烈的光给她的面孔上笼罩上了一团纯白的光晕,使她的面孔变得有些模糊,但我却能够看清楚她脸上的微笑,她的微笑中有种不可名状的诡秘的亲切,让人心里莫名的恐惧丛生,却又抵抗不了她微笑的诱惑。我终于走进了强光里,然后,女孩在我面前消失了,而眼前的光却更为炫目,顷刻间,我仿佛被裹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里,在一阵持久的天旋地转中,几乎忘了自己究竟置身于何处;等一切静止之后,我眼前出现了一幕仿佛是幻影般的场景:一个男人站在讲台上讲课,他的妙语如珠引来了一阵阵的鼓掌声,然后,仿佛有个镜头在切换一样,一个女孩成了场景中的焦点,她正在用一种仰慕而神往的神色看着那个男人,而她的鼓掌声比教室里任何一个人都更要热烈。再之后,镜头又开始切换了,这个男人和那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一条校园的林荫小径上,男人以他的谈笑风生、儒雅风度和幽默诙谐不断地赢来女孩的嬉笑声和爱慕眼神,渐渐地,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拉近;终于,他们的身影开始在夜色中出现,在花丛中的石凳上,那个女孩终于依偎在男人的怀里,而男人则用迷离的眼神眺望着远方,对女孩述说着大海的美丽和辽阔,述说着他对女孩的纯真的迷恋,仿佛女孩就是他的女儿一般,并承诺有一天他一定会带女孩去看海。这时,我终于发现,那个男人就是我爸爸,而那个女孩正是我无数次看见过的那个女孩,并且我也想起小时候爸爸无数次地承诺过,等将来有钱了一定会带我去看海,那时我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向被爸爸视为掌上明珠。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突然感到一阵悲从心来,这又是我的一个梦境吗?可是这个疑问刚刚从我的心里跳出来,我的脑里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她对我尖锐地嘶叫着说:“你觉得这是你的梦吗?不,这不是你的梦,这就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光,我曾经怀着和你一样的憧憬和期待,但可怕的谎言最终像肥皂泡一样破裂了,我的灵魂就这样刹那间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也就在我脑中尖锐的声音还在回响着时,另外一种几乎令人生鸡皮疙瘩的诡异声音又响了起来,那是一种咔嚓咔嚓的,似乎是玻璃正在慢慢破碎的声音,正由远而近缓缓而来;然后,我眼前的景象开始犹如录像带快进一般,每个场景加快了切换的速度:女孩和男人开始为了某些事而争吵起来,而后他们各自走开,但在紧接着的下一个场景里,他们又走到了一起,起初的场面是温馨的,他们各自检讨了自己的过失,就又重归于好;但这温馨却没有持续太久,他们又为了某些无法达成共识的问题而争吵起来,终于,他们越吵越凶,最后发展到了几乎动起手来。之后,在紧接着的下一个场景里,男人开始躲避那个女孩了,而女孩在不依不饶地纠缠着他。这时场景的切换也几乎到了令人目不暇接的地步,而与声音同步的那种诡异的声音也尖锐到了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就在我因不堪忍受而打算去堵上耳朵时,那场景的切换和声音的节奏却突然缓慢下来。然后,我眼前的光芒开始向以女孩为中心的区域收缩,而我的周围也开始慢慢变暗,仿佛那个女孩就是个黑洞,正在无声吞噬着自己周遭的一切事物。再然后,在女孩头顶的黑暗区域里,缓缓降下一条白色的尼龙绳圈,表情木然的女孩对着那绳圈注视良久,终于把头探了进去;然后,在一瞬间绳圈绷紧,女孩的身体在挣扎了几下后,画面定格;但就在画面定格的一刹那间,随着咔嚓一声尖锐之响,顿时,那画面犹如被击碎的玻璃一样,四处散落,坠入黑暗。我眼前也随即成为一片漆黑。处身于这黑暗中,我的身体仿佛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个感受痛苦的灵魂,我忘记了逃跑,也忘记了呼救,只能被动地忍受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犹如玻璃的破碎声响过后,寂静并没有在这黑暗中持续太久,就被另一种由远而近的声音给撕裂了;我侧耳倾听,那沙沙的闷响声给我第一个感觉仿佛是有人在拖动一具尸体,我禁不住回头向声音的来处望去,看到的却是两点荧荧的绿光,就像是游荡在黑夜中的野兽的眼睛一样的光,但有哪种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是绿色的?那两点绿光渐渐逼近了,尽管它的光芒带来的能见度并不高,但我还是在恍惚中看到了那张已经距离我并不远的荧绿色的面孔,此刻她正对我怒目而视。我想后退,却无奈挪动不了半步,只感觉一种寒意正在渐渐透彻我的骨髓。这时,我脑中的那个尖锐的声音又开始急遽嘶叫了,她在大声喊:“是你的爸爸毁了我,是你的爸爸答应了我会和我永远在一起的,但他骗了我,他负下的债务就应该由你来偿还”在喊叫声的同时,那张脸突然间在我的面前像一个气球一样快速膨胀起来,顷刻间,就高出了我几倍,以至于我不得不去仰视它。但就在这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张比一间房子小不了多少的绿荧荧巨大脸庞,突然间张大了嘴巴,看样子仿佛是恨不得一口将我吞下去。就在我不堪忍受强烈的恐惧感而几乎要晕倒时,但却意外地发现,那张巨大的嘴巴并没有咬下来,而是像一团烟雾一样,在我的面前慢慢虚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绳圈,然后自上而下,向我飘浮过来。于是,我不得不在它的逼近中向后面退去,但仅仅退后了两步,我就发现情况已经演变得更为不妙了,在我的四周竟都传来了隐隐的沙沙声,我转头向左右看,竟发现在我四周的黑暗空间里正凭空幻化出许许多多的绳圈,起初它们是细小的,但都在越变越大,每一根都像是一条疯狂的毒蛇一样,在扭动和跳跃着,渐渐向我逼来。终于,它们靠近了,我不得不歇斯底里地挣扎着,用我的手掌去扑打它们,试图让它们远离我,但我的手掌刚伸出来,就被它们紧紧缠住,然后像活的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胳膊向上生长,逼近我的脖子。而同时,我已经感觉到了小腿处的睡衣裤管也在缩紧,我低头看,来自地板深处的几根绳圈已经缠绕在了我的小腿上,正在缠绕着我的小腿向上爬来。尽管早已经浑身瘫软无力了,但我仍然拼命挣扎着,试图挣脱,然而我的挣扎毫无效果,很快我就被拖倒在地上;这时,那个巨大的绳圈也已经飘浮到了我的头顶,在套到我的脖子上之后,它开始迅速缩紧了,只是在顷刻间,它的冰冷感觉就紧紧贴在了我脖子的皮肤上,然后,它开始勒进我的皮肉,我先是感到脖子上一阵刺痛,紧接着,就开始呼吸困难了;在艰难地呼吸了两三次后,一阵强烈的窒息感终于使我失去了知觉。【6】我再次恢复知觉仍是多亏了表姐的及时出现,那时我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恍惚之中差不多已经神游天国了,我甚至在一个背景昏暗的角落里看见了爸爸,他仍像生前一样毫无神采,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蹲在一个幽暗的墙角处,低着头,脖子上仍然挂着他死前用来上吊的那根绳子,保持着一个看上去沮丧无比的姿势,一动不动。我开始大声对他喊:“爸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又是哪里?我为什么也会在这里?”但我的爸爸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头都不对我抬一下。我抬头看看天空,到处都是灰蒙蒙一片,再没有第二种颜色。这究竟是哪里?天堂不像天堂,地狱又不像地狱。就在我又急又气时,终于听到了表姐叫我的声音:“翠丝、翠丝,你在哪里?”我顺着声音的来处转头看去,竟看到表姐正在焦急走着的身影有几十层楼那么高,但她的身影非常模糊,好像一层灰白色的帐子把我们给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