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殊的手猛地收紧了一下:&ldo;我说了,总会有用的!&rdo;
&ldo;少爷‐‐&rdo;知雨在门外有些犹豫地小声地道,&ldo;饭传来了……&rdo;听着屋里动静不对,她也不敢贸然进来。
&ldo;先用饭罢。&rdo;沈云殊柔声道,&ldo;莫想那些事了。我向你保证,淮山绝不会白死的。&rdo;
知雨提着食盒进来,一边摆开碗筷,一边担忧地观察着许碧和沈云殊的神色。刚才她在门外听得不甚清楚,但似乎是姑娘在与大少爷争吵,这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因为袁府的人将姑娘引到那僻静去处,大少爷对姑娘也心生不悦了?
知雨这会儿真是恨死袁家人了。实料不到这些人竟如此无耻!说来女子总是吃亏,明明姑娘是遭人暗害,可男人家免不了总要有些疑心妻子是不是真被占了便宜……
&ldo;姑娘喝点粥罢‐‐&rdo;知雨将一碗红豆粥放到许碧眼前,又不禁想到,方才大少爷唤芸草去传饭,还特地说了要些清淡的,想是知道姑娘今日见了死人,怕是吃不下荤腥。若这般看来,又不像是迁怒姑娘的意思,那方才究竟是在争吵什么呢?莫不成是姑娘发脾气?
许碧不知道知雨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就算知道了也无心解释。淮山的事儿是个秘密,只有她和沈云殊两人知道就够了。其实她也能明白沈云殊的意思,政治,从来就不是什么单纯干净的东西,她以前也是知道的。但是看着淮山一个半大孩子就在面前自尽舍身,这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许碧只喝了一碗粥,带着沈云殊也没吃多少东西,只能叹了口气吩咐知雨:&ldo;备两碟点心一壶茶,用风炉温着。少奶奶夜里若是饿了好用。&rdo;
知雨见他这么体贴,吊了一顿饭的心算是又落到了实处,飞奔出去准备了。
沈云殊看人出去了,才拉了许碧的手道:&ldo;去院子里站站?&rdo;
许碧恹恹地靠在罗汉床上,被他拉了一下才勉强跟着出去了。
沈云殊这院子略偏,却十分宽敞。这会儿院子里那架紫藤已经垂挂下了一穗穗花苞,有那么一穗半穗已开的,便在花架下的空气里逸散出几丝芳香,伴着夜风微微拂动,沁人心脾。
许碧不由得深深呼吸了几下。江南的夜晚,的确有让人沉醉的资格。即使她心里还是堵着,可这么深呼吸几次,也觉得心情略好了些。
沈云殊握着她的手,指了指头顶:&ldo;今儿晚上星星也亮。&rdo;
已近月末,下弦月尚未升起,果然是天空明净,群星烂漫。这时候没有后世的霓虹灯,天空仿佛忽然被拉近到眼前了似的,似乎每颗星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ldo;姨娘从前哄我,说人死了便会化作天上星辰……&rdo;沈云殊缓缓地道,&ldo;她说我母亲就在天上,每夜每夜都在看着我。&rdo;
果然无论古今,哄小孩子都是一样的手段。许碧仰望天空,没有说话。
沈云殊笑了一笑:&ldo;后来我年纪渐长,便不信了。可如今,我又信了。如淮山,如沿海那些枉死的百姓,都在天上看着呢。迟早有一日,他们都能得偿心愿。&rdo;
许碧觉得沈云殊的手很温暖,自己一直有些发凉的指尖在他掌心里也慢慢地暖了起来,于是下意识地往沈云殊身边靠了靠,倚着他的肩膀,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在紫藤花架下默然地站了一会儿,沈云殊觉得手掌里握的小手完全暖了过来,才道:&ldo;皇上可能这几日就下旨叫我去京城。&rdo;
&ldo;去京城?&rdo;许碧这一天下来觉得很累,脑子都不想转了,靠着沈云殊懒懒地不愿自己去想。
&ldo;对。&rdo;沈云殊鼻子灵,在紫藤花香中隐隐地又分辨出一丝不同的幽香,若有若无,&ldo;有些事总不如我自己去向皇上禀报说得详细。正好这次父亲与袁翦&lso;争功&rso;闹得沸沸扬扬,皇上也就有了理由。&rdo;
&ldo;大将军是为了这个啊……&rdo;她就说沈大将军怎么会把事闹得这么大,&ldo;吃相&rdo;那么难看,原来也是别有用意。
&ldo;也是为了将倭寇之事呈到朝廷面前。&rdo;沈云殊觉得自己有一点儿心神不宁。夏衣单薄,两个人倚在一起,几乎能感觉到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的温暖和柔软。他赶紧定了定神,才继续往下说:&ldo;虽然前朝时倭寇打到余姚,朝野震惊,但本朝以来,倭寇未成大气候,朝中官员都认为余姚事件不过是前朝腐败无能所致,并未重视。&rdo;
&ldo;都能从福建摸到宣城了,还不算本事啊?&rdo;许碧可是知道,东瀛人一向心大着呢。
&ldo;不过是几个人而已,即便知道狼子野心,大多官员仍都觉得东瀛蕞尔小国,以蛇吞象,不过发梦而已。&rdo;一阵风吹来,沈云殊只觉得耳边痒痒的,却是许碧的一缕头发被风吹动,在他脸颊上顽皮地拂来拂去。
沈云殊只得伸手把那缕不听话的头发替许碧往耳后抿了抿,顺便摸了摸她微凉的发髻。许碧从袁家回来就把头发拆了,只随便绾了一绾,这会儿就松散地都堆在他肩头,触手如上好的丝缎,光滑而微凉。
许碧懒得动,只嗯了一声,道:&ldo;虽说是以蛇吞象,可也不能不防。东瀛人贪狠,能从海上过来的更是豺狼之性,便是不能动摇国朝根本,沿海百姓却是要吃大亏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