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床铺起身,走向窗前。纵使寒冷异常,她裸身站在星光底下,凝视晶亮闪烁、从灰色山道铺陈到巅峰的星群。她必须离去,但她无法离去。生命就在此处,就在沙赫丝的体内,蕴藏于她的乳房、嘴唇、呼吸。她既然找到了生命,就无法迎向死寂。她无法离去,但她必须离去。
沙赫丝的声音从阴暗的房间传来。「与我结婚吧。」
阿卡尔赤足悄悄走过光裸地板,回到床上。她钻入羊毛被褥,浑身发抖,感受到沙赫丝的体温包裹自身,转身拥抱她。然而,沙赫丝以强烈的力道握住她的手,再度开口。「与我结婚。」
「当然好,只要我办得到。」
「你办得到。」
经过半晌,阿卡尔叹息,伸直躯体,头颅压住枕头后方的双手。「此地没有夕族男人,你自己也说过了。所以,我们要怎么结婚?我该怎么办?敢情是去平地钓一个男人上来,以农庄的利益当钓饵。大概不会有不上钩的男人,但是我不愿与任何人分享你,我办不到。」
沙赫丝也在动脑筋。「我也不能让昙丽落单。」她说。
「这又是另一件麻烦事。」阿卡尔说:「这样对昙丽并不公平,倘若我们当真找到一个夕族男人,她就会被遗留在婚姻之外。」
「不,她不会被挡在外头。」
「两个日婚,没有晨婚?同一个洒多瑞图家室有两名夕族女性?这真是个良好的解决方法!」
「听我说。」沙赫丝说道,没有听进对方的话。她坐起来,羊毛被环绕肩头,音调低沉飞快。「你先行离去,然后再回来。冬季过后,晚春时节到了,人们会沿曼河而上,寻找夏季打工的机会。某个男子会到达欧罗村,询问村人,是否有农庄缺少技术良好的幼羊梳毛手?就在村落,人们会告诉他,是啊,丹洛农庄的沙赫丝正在寻找一个梳幼羊毛的好手。于是他上山,来到农庄,敲这里的门。他会说,我的名字是阿卡尔,我听说你们需要一个梳羊毛好手。是的,我会这么说,进来吧,进来,而且永久住下来!」
她的手掌宛如烙铁,紧握阿卡尔的手腕,声音狂欢激动。阿卡尔静静听她说,仿佛听取一则童话故事。
「谁会晓得呢,阿卡尔?谁会认出你呢?你比大多数男人更为高挑‐‐只要你把头发留长,穿上男装‐‐你说过,以往你喜欢穿着男装。不会有人知道这回事,有谁会来到这里呢?」
「哎,得了吧,沙赫丝!这里的人又怎么办,马吉尔与玛度,还有沙思特‐‐」
「老人家有看没见,米卡是个智障,小孩子不会认出来的。昙丽可以从卡狄恩把老巴瑞思请来这里,为我们证婚。他连乳头与脚趾都分不清楚啥是啥,但他说得出证婚祝辞。」
「那昙丽怎么办?」阿卡尔说,一边发笑一边感到惊扰。这真是个疯主意,沙赫丝不可能当真吧。
「别担心昙丽,她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远离卡狄恩那个鬼地方,我们渴望成立自己的婚姻已有多年之久,现在就可以啦。我们只要把那个晨族男人给她,她挺喜欢敖多拉,而他喜欢分上一份丹洛的资产。」
「毫无疑问,但他也必须分享我,你总知道吧!女性要成就一个夕婚?」
「他不用知道实情。」
「你疯啦,他当然会知道!」
「那已经是证婚仪式之后的事了。」
阿卡尔的视线穿透黑暗,瞪着沙赫丝,震惊无言。最后,她终于开口。「所以,你提议的妙方是说,我现在先行走人,半年后以男性身分装扮回到此地,然后与你、昙丽,以及某个我根本不认识的男人一起结婚,然后,终其一生我都以男性的身分活在此地。嗯,也就是说,不会有人猜疑我是不是先前的学者,看透我的身分,或是反对此举,更甭提我的晨族『丈夫』了。」
「他无关紧要。」
「不能这样说,他当然攸关。」阿卡尔说:「此举非常不公平,相当邪恶,冒渎了婚姻的神圣性。况且,这是行不通的,我不可能唬过每一个人!更不可能说,我就这样过一辈子!」
「那么,我们究竟怎样才能结婚?」
「找一个夕族的丈夫‐‐某处必然有‐‐」
「但我只要你!我要你同时是我的妻子与丈夫!我不要任何别的男人,只要你,与你终生厮守,不让别人介入,也不让别人拆散我们。阿卡尔,想想啊,考虑看看吧,或许此举有违宗教传统,但它会伤到谁吗?有何不公平之处?昙丽喜欢男人,所以她会得到敖多拉,敖多拉会得到昙丽,以及丹洛的资产,丹洛会拥有这个婚姻制造出来的后代子孙。至于我,我会得到你,我会永远拥有你,你是我的灵魂与生命之所在。」
「啊,别,别这样啊。」阿卡尔剧烈地呜咽。
沙赫丝抱紧她。
「在此之前,我根本当不了一个女性,」阿卡尔说:「直到我遇见你。而你又要把我变成一个男人!我会变成一个很糟的男人,这样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不会只是个男人,你是我的阿卡尔,我心爱的人,没有任何人事物会干涉我们的爱情。」
她们哭泣且欢笑,紧抱彼此来回摇晃,羊毛环绕身周,星光如火炬照耀。「我们就这样做,就这么办!」沙赫丝说。阿卡尔回应她:「这真是疯狂之举,我们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