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情况吧。」某个灰发瘦小的男人这样说,显得非常疲倦。
「有个带着宝宝的女子,康莎,还有一个年长女性,迦纳。」
几个男人摇头,显示为无知或漠不关心。绝大多数的男人毫无反应。他环顾这些人,压抑自己对于这种自大夸示的愤慨与激怒,他厌恶这种抿嘴不语的德性。
「我们需要知道,你在这儿做了些什么。」那个褐发男人说。
「当时城里的解放军线民正带领我前往解放军阵地,大约十五天前吧。我们在岔口被拉亚耶的部下拦截,他们把我带来此地。我被关在蹲笼好一阵子。」洢思丹以同样中立的声调说:「我的足踝受伤,无法走久,我与拉亚耶交谈过两回。在我继续说下去之前,我想你们应该明白,我需要了解我在与何方单位交谈。」
将他从上锁密室解救出来的高挑瘦削男人与灰发男子短暂商议一阵子,褐发男人在旁倾听,表示同意。那个高挑瘦削男人以他毫无特色的粗戾平板声音告诉洢思丹:「我们是世界解放前线军的特种使命部队。我是麦托伊上校。」其余人们各自道出自己的名字。那个魁梧的褐发男人是班纳卡麦将军,疲惫的灰发老男人是度伊耶将军。他们将名字与军阶一起道出,但没有以军阶称呼对方,也没有称呼他先生。在解放之前,被租贷者鲜少以头衔来彼此称呼,而是以亲属关系互称:父亲,姐妹,阿姨。头衔是安置在奴隶主名字前方的事物:王,主人,先生,老板。很显然,解放运动决定不要那些东西了。对于自己终于遭逢一支没有铿锵立正、称呼他为「长官」的军队,洢思丹甚感喜悦,但他并不确定自己过上了哪种军队。
「他们把你放在这间密室?」麦托伊问。他是个奇怪的男人,声音平板冷淡,脸庞冰冷苍白,但他不似同伙的如此躁动。他似乎很笃定,习于指挥若定。
「昨晚他们把我反锁在那间密室,仿佛他们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通常我的房间是在楼上。」
「你可以回到楼上的房间去,」麦托伊说:「待在屋内。」
「我会的,再度感谢你。」他对他们全体说。「拜托了,倘若你们有康莎与迦纳的音讯‐‐」他不等着对方催促,转身离去。
某个年轻的男人随着他离去。他告知洢思丹的名字是萨达亚&iddot;泰马。解放军队仍然使用旧式的位阶称号,黑奴就在解放军之内,洢思丹知道,但是泰马并非其中之一。他的皮肤色淡,口音属于城市微尘的质地,柔软干燥且毫不友善的清脆。洢思丹并不尝试与他对话,泰马非常紧张,或许被前晚的近距离杀戮吓到了,或是别的原因他的肩膀、手臂与双手经常性地颤抖,苍白的脸庞揪起痛苦的皱眉神情。他可没有心情与一名异星的老平民战囚从事闲聊。
在战事之内,每个人都是囚犯。历史学家韩钠讷摩利丝如此书写。
洢思丹感谢他的捕捉者解放了他,但在这个瞬间,他知道自己所在何方。他仍然身处于亚拉梅拉。
然而,看到他的房间还是造成某些情绪释放,坐在那张窗边的独臂椅观赏清晨日光,树梢的漫长阴影横越草地与低处的排屋。
宅第的人们都没有出现,无论是执行日常工作,或是从工作状态暂歇。没有谁到他的房间,早晨持续着。他在双脚情况允许的范围,练习潭海操。他端坐警醒,打瞌睡,再度醒来,试着端坐警醒,然后焦躁地坐着,焦虑,脑中运算字词:世界解放前线军的特种使命部队。
合法的政府机构在全向通讯网络称呼敌方军队为「叛乱武力」,或是「叛徒巢穴」。反叛军起先称呼自己为「解放军」,并非「世界解放军」,但自从暴乱起始,他就无法取得连贯性的自由斗士联系资讯,自从大使馆被封缄以来,他更是任何资讯都无法取得‐‐只除了以光年计的遥远诸世界,无穷尽的资讯,共时传讯机充斥无止境的资讯。然而,对于两条街外的距离发生了啥状况,啥都没有。身处于大使馆的他无知且无用,无助且被动。就如同他在此地的模样,自从战争开始他就是这模样,如同韩钠讷摩利丝所言,一名战囚,如同在维瑞尔星的每个人。身处于解放自由缘由的战囚。
他忧惧自己恐怕会接受自己无助的情势,此等无助会唆使他的灵魂。他必须谨记这场战争是为何而战。然而,请让解放尽速到来,他想着,还我自由之身!
在正午后时分,那个年轻的前奴工带来一盘冷食给他,显然是他们在厨房搜刮的残羹剩菜,还有一瓶啤酒。他满怀感激地吃喝,但是很显然,他们尚未释放此宅第的仆奴。或是,已经杀死他们。他不让自己的心绪盘桓于此。
日落之后,那个前奴工士兵前来,带领他到楼下那间犬头装饰的房间。发电机当掉了,当然啦,因为唯有老萨卡的无止境悉心修补才让发电机保持运作。那些男人手持电动火炬,在犬首房间也安置着两盏巨大的油灯,矗立在桌上燃烧光焰,让环绕着大桌的脸庞都笼罩上一层浪漫的金晖,在他们身后投掷深暗阴影。
「坐下。」那位褐发将军、班纳卡麦将军这么说。他的名字可以翻译成「读圣经」。「我们有一些问题要请教你。」
他的反应沉默但有礼。
他们询问,他是如何从大使馆脱身,他与解放军的中间人是谁,他的行走动线是如何,他为何要企图前往解放军阵营,在绑架事件发生了哪些状况,谁把他带到此地,他们要求他做些什么,他们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在下午的时光,他已经决定知无不言是让自己处于最佳位置的法门,他对于每个问题都直接且简短地给于答案,除了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