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弄舟脸上的表情在逐渐瓦解,犹如被捧到云端再被狠狠摔下一样,刀刃没过十分,还没有感觉,人头已落地。
他的心针扎一样疼。
即使他很早就知道了,那个宁愿自戕也不愿矮下半分头颅的公主,又怎会因为他廉价的回心转意就低头呢?
她至死高傲,而他从来卑微。
他才是那个自始至终丑陋到无所遁形的蛆虫,只配在沟渠里仰望,他不敢称“爱”也不敢称“恨”,一辈子活在自己狭窄的臭沟暗道里,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以为是的光亮,却永远不懂尊严的可贵。
最后她告诉他。
他连后悔都不配。
这世间一定会有破镜重圆的故事。
只是一定不是他。
第106章她是你的天。
昏暗静室,紫烟散尽,人走灯熄。
浅淡月华漫透轩窗,像碎玉迸溅,定格在一副颓唐消瘦的背影里。
虞弄舟不知坐了多久,他就那样静静地跪坐着,仿若一尊枯槁的雕像。
人走时掠过的风好像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热度,在血液愈渐凉彻的春夜里,周身空无一人,却叫他一点点溺毙在有她存在的所有回忆中。
虞弄舟突然开始想,当初挥剑率军入城,围困公主府的时候,那时的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张家血仇得报,腐坏不堪的政权连根拔起,所有属于大禹的痕迹都从源头开始被消灭。
可真到要连根拔起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舍不得杀了她。
明知道作为一个公主她绝不会卑颜屈膝祈求他,明知道姬恕是她唯一一个活下去的希望,他还是将姬恕杀死,把姬珧囚困在望玉台之上。
他那时最讨厌看到的就是她那副淡漠疏离的眼神,即便身陷囹圄,依然不肯矮下半截身子,这辈子以骄傲为骨、以尊严塑根的人,早已身处绝境,没跟他说过一句求饶的话。
虞弄舟何尝不知道啊。
她恨他。
埋在骨髓之中的仇恨,以血洗涮仍旧不能洗去。
他想,只要她肯服一次软,就将她从望玉台上放出来,恢复她公主的封号,给她无上荣宠,哪怕把整个大禹拱手再送予她。
只要她肯求他。
其实他那时就已经知道,他错了,踏出那一步起他就已经在心中做好了选择,他放弃了姬珧,而姬珧不可能再原谅他。
他不肯承认自己后悔了,也明知姬珧与他从此势不两立,只能一厢情愿地将她囚禁在自己身边,不接受任何拒绝,以为这样就会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