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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记忆闸门

七

早上五点，过谦好梦正酣，就听大门被拍得山响。过谦翻了个身，用半个枕头捂到头上，无奈门敲得锲而不舍。过谦躺不住了，扯开嗓子喊：&ldo;莫渊，开门‐‐&rdo;

话音才落，房门已开，莫渊早已迎不速之客入门，而此人也就毫不客气地长驱直入。过谦一骨碌爬起来，恼火地看到莫渊揉着惺忪睡眼，旁边站着瘦竹竿子似的祁必明。过谦气道：&ldo;幻谷时间是统一的吧？我们没有时差吧？这是早上五点没错吧？&rdo;祁必明笑嘻嘻地说：&ldo;没错没错，我有件大事跟你商量，你知道了准高兴！&rdo;过谦黑着脸，摸出烟，抽一支点上说：&ldo;有话快说。&rdo;‐‐人所共知，还有后半句，莫渊在心里给他补足。祁必明雀跃之情丝毫不减，又抽出两支烟来点上，靠墙朝天而放。过谦正不知他弄什么玄虚，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过谦嘴上那支烟也□□依样放好。

过谦的睡意彻底消失了。祁必明过来拉住他，&ldo;扑通&rdo;一声跪在三支烟前。过谦本能地要跳起来，祁必明早有准备，又把他按回去说：&ldo;来撒，跪下跪下！&rdo;过谦侧目斜视：&ldo;你是跟我演&lso;梁祝&rso;哪，两个男儿拜花堂？&rdo;祁必明说声&ldo;想得美&rdo;，满面春风道：&ldo;跟你结拜兄弟！三支烟代表三柱香！&rdo;过谦无语。祁必明笑道：&ldo;前阵子我就觉得跟你说话投缘。你又有才，顶撞老夫又有勇，&lso;电影宫事件&rso;又有智。昨天看到你和甘老师在白虹桥上指点江山，又发现你有运势。&rdo;过谦说：&ldo;哟嗬，没想到我智勇双全，才运俱备，十全大补好青年啊！&rdo;

祁必明有个特长是把别人的讽刺都理解成实话，忙接口说：&ldo;可不是吗？我晚上回去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啊想啊，滚啊滚啊，灵感一爆发，明白关键在哪里了！&rdo;过谦伸手想把烟拿回来，祁必明拦住：&ldo;这是三支好汉香，别乱动‐‐关键在哪里呢？在于幻谷最有水平的两个男作家要结拜兄弟，强强联手了！&rdo;过谦心道：&ldo;人家莫渊还在这站着哪！&rdo;

祁必明伸出手来期待地看着头发散乱、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过谦。过谦叹了口气，伸手蜻蜓点水般地与他握了一下，不，沾了一下手。祁必明大喜，一手扳住过谦的头，往下摁了三次，自己也连磕了三次。过谦碰得头昏眼花，想祁永聪虽然不是东西，神经还是正常的，这小子俨然已有几分疯疯傻傻。他原想喝斥他两句，忽见祁必明一抬头，额头乌青，显见得磕头磕得极为卖力，倒不好再责怪他，只得说道：&ldo;我能起来了吗？&rdo;祁必明做个稍等的手势，对三支烟肃穆地说：&ldo;祁必明与过谦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比我老好几十岁，便宜你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互相鞭策，写出震惊世界的巨著来！&rdo;

他扶桌站起，见过谦还愣愣地跪着，小心问道：&ldo;大哥，我是不是漏了什么没说？&rdo;过谦慌忙站起：&ldo;不不不，你考虑得相当周全了。&rdo;他揉着膝盖歪头一看，莫渊已经倒在他床上睡着了。

他拖了把椅子，椅背朝前，倒过来跨坐着，示意祁必明也坐。他带着研究的意味看着祁必明，半天才说：&ldo;承蒙你看得起……&rdo;祁必明一挥手打断：&ldo;是兄弟就不说两家话。我看了你的通俗小说梗概，帅呆了，跟我的水平有一拼。天下英雄，唯大哥与必明耳！&rdo;

过谦知道他自恋，但不知道他盲目自恋，便纠正他说：&ldo;既然说是兄弟，我就直话直说了：你的小说没读过，不好评价；我的小说当然胜过许有清之类的草包马屁精，但是远没到独孤求败的地步，所以你刚才说我俩是幻谷最好的男作家，这话不对。比如莫渊，沉稳踏实，乡土小说既不过分诗意美化，也不刻意土得掉渣，分寸感和质感就都是第一流的。&rdo;祁必明困惑地说：&ldo;大哥何必长他人志气？&rdo;过谦说：&ldo;我只是清醒。咱们可以&lso;狂&rso;，一事能狂便少年嘛；但不可以&lso;妄&rso;，那是瞎膨胀，找不着北，掂不出自个儿几斤几两。&rdo;他是不喜祁必明的性子，这番话却说得语重心长，发自肺腑。

在莫渊微微的鼾声中，祁必明艰难消化着过谦的话，想到他竟有可能不是最顶级的作家，一脸痛苦。

眼看到了年终岁末，众作家有家的都回家去了，余者寥寥。莫渊、滕燕、许有清等陆续走了，祁必明一力要拉过谦上他家过春节，&ldo;难道你不想看看我爷爷老态龙钟的样子吗？&rdo;过谦想那有什么好看。任凭祁必明说得天花乱坠，也打动不了过谦的铁石心肠。

祁必明挫败地回家过年，谷中没走的按惯例聚了个餐。老夫、伏虚的老伴儿是常年在这里的；魏晋是梅妻鹤子，向来只有机器人小童相伴。三大长老便都来了，坐在圆桌的尊位上。曾谷主在国外未归，甘愿不来，他们三个是身份最高的人。

过谦等五六个作家团团而坐，彼此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老夫因过谦从来不肯趋附、奉承他，见了过谦就来气，笑道：&ldo;甘老师不在，小过老师落了单了。&rdo;过谦暗道：&ldo;我不主动招你可以，挨打不还手可不是我的风格。&rdo;因笑道：&ldo;许有清回家陪亲爹亲妈，您这干爹到底是隔了一层。&rdo;行政主管绿萍看他两个又岔到横里去了，忙说了个笑话就糊过去了。

饭后各自回去，过谦绕了个大弯儿，走走路消食。幻谷有温控系统，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因此他不必顾忌寒风刺骨，尽情在外徜徉。

走了一程，偶一抬头，遥遥望见&ldo;揽月阁&rdo;上正在下雪。周边明明月朗星稀，怎么甘愿那里会纷纷扬扬？他心中好奇，召唤了&ldo;语音铃铛&rdo;，问甘愿能不能不经预约，接待一下路人甲。甘愿不一会儿回了话说：&ldo;大家是朋友，不用客气。&rdo;话说得模棱两可，过谦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奔孤峰去了。

在第一个电梯里，他又听到了上次听过的《梦醒时分》，看来曲目是循环播放的：&ldo;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rdo;年三十的晚上，与这两句相遇，颇引起他的感慨。

第二个电梯离地面已有数层楼高，那《流光飞舞》仿佛说的是山下幻谷里的灿灿灯火。只是这么少的人，这么多的灯，更反衬出一种寂寥。&ldo;半醉半醒之间，再忍笑眼千千。就让我像云中飘雪，用冰清轻轻吻人脸……&rdo;陈淑桦的嗓音烟视媚行，而荒寒终究不去。

最上面的电梯速度最快，刹那间又窜升了半座山峰，这时候，《笑红尘》就透着应景：&ldo;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rdo;不知怎么，他蓦然间感到，甘愿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她的过去，想必也像一本好小说那么一言难尽。

进了门，他往一楼后进的贵宾厅走。y笑阻他说：&ldo;主人请您上二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