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新城虽然是鲜见的摄政的公主,但胸怀、气魄当真不输男子,军国大事上,没有私人恩怨,只有大局。
贺兰城没有追问钟离妩如何得知朝臣秘辛,没必要,知道原因、结果已足够,当下的事更为要紧。“答应夫人之前,我只想问一句:简公子是不是大周功成身退的前暗卫统领?”
钟离妩微笑,颔首。这一点,简让不会宣扬,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贺兰城一笑,与钟离妩重开一局棋,“我们边下棋边商量。”
“好。”
前世,贺兰城是让钟离妩很多时候恨得牙根痒痒的人,但有一点她很欣赏:贺兰城识时务,看得清局势,输了的时候不会强撑着,赢了的时候也不会忘乎所以。
贺兰城问起简让的真实身份,为的是确定与揽月坊为敌的夫妻二人的分量。她不是习武之人,便要比习武之人了解更多的消息。之前种种,已然看清局势。
贺兰城低声道:“夫人耳力绝佳,能够确定此刻不是隔墙有耳么?”
“唯一不能确定的是,”钟离妩指一指西面的书架,“那后面有无人窥视探听。”
贺兰城放松下来,“没有。那里平日用来款待挥金如土的客人,能到里面服侍的下人,都是我的亲信。今日,我让他们去后面歇息。”说着就笑起来,“没想到,夫人早就看出了这里的玄机。”
“习惯了。”
“把话说明白一些,是我有求于夫人。”贺兰城道,“只有您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能不遗余力地帮您。”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钟离妩坦诚地道,“但愿我可以做到。”
贺兰城说起来这里的原由:“新城公主病故之后,我的胞弟已被软|禁,我若是继续徒劳挣扎,只会害得自己和胞弟死无葬身之处。这一点,不需怀疑。
“况且,新城之死,对我冲击太大。原本我以为,她余生会有享不尽的福分,我要始终以卑微之姿站在她面前。却不想,她是红颜薄命的命数。
“忽然就厌烦了一切。
“她死之后,有皇帝伤心欲绝,有挚友痛不欲生。我呢?我思来想去,能始终记得我的人,不过一两个,且不包括我胞弟——母妃死后不足半年,他就像是个没事人了。
“我带着数名亲信离开了皇室,只有清河郡主知情,晓得我在何处。她是我的表妹,亦是我唯一的挚友。
“最初几年,隐居山野。后来,清河郡主的娘家、夫家罪孽深重,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
“她在流放途中,我一直命亲信暗中跟随、照应一二。可还是出了事——她年仅七岁的女儿被异乡客掳走。亲信在追踪途中给我传信。最后确定那孩子被掳上客船,消失在茫茫海域。
“再继续查,我得知那艘船的目的地是无人岛。到那时,我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
“清河郡主本就因为身陷窘境伤心不已,爱女就此与自己海角天涯,到底是承受不住了。有一段日子,她疯疯癫癫的,衙役把她扔在一个驿站,让她自生自灭。
“到那时,我才命亲信寻机把她救出来,带到身边悉心照料。
“可是……
“她死之前,总算是恢复了清醒,求我一定要找到她的女儿。
“我答应了。安葬她之后,我找到了来这里的船只,带着两名亲信上了船。
“现在,那孩子十三岁,不知道被关在何处苦学服侍人的那些门道——揽月坊里有很多与她经历相同的样貌绝俗的女孩男孩,都是年幼时被带到这里,待得完全驯服,且能服侍人之后,便到了挂牌子接客的时候。
“当初将孩子掳来岛上的人,是恰好遇见顺手牵羊。那孩子也不曾提及出身,便是提及,也没人相信、在意。
“我这一生,前半生做的都是至为歹毒的事情,后半生,我只想做成这一件事。
“我只有清河郡主这一个掏心掏肺对我好的人,我答应过她的事情,绝不会食言。”
钟离妩敛目看着棋局,面上平静,心里却是大为震动。
清河郡主,她记得,但并不知道两个人除了是亲戚,还是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