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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三四

唐人诗话：&ldo;李山甫貌美。晨起方理发，云鬟委地，肤理玉映。友某自外相访，惊不敢进。俄而山甫出，友谢曰：&lso;顷者误入君内。&rso;山甫曰：&lso;理发者即我也。&rso;相与一笑。&rdo;余弟子刘霞裳有仲容之姣，每游山必载与俱。赵云松调之云：&ldo;白头人共泛清波，忽觉沿堤属目多。此老不知看卫蚧，误夸看杀一东坡。&rdo;

&ldo;忍冻不禁先自去，钓竿常被别人牵。&rdo;宋人句也。默禅上人一联云：&ldo;水藻半浮苔半湿，浣纱人去不多时。&rdo;俱眼前语，而余韵悠然。

三六

余过袁江，蒙河督李香林尚书将所坐船亲送渡河。席间读尚书诗，《野行》云：&ldo;香闻春酒熟茅店，红惜秋花开野塘。&rdo;《宿永平》云：&ldo;树树鸟相语，山山水上看。&rdo;皆佳句也。又见赠二律，已梓入集中矣。其尊人湛亭尚书，先督南河，《遥湾夜泊》云；&ldo;风雪荆山道，春帆滞水涯。几声深夜犬，知近野人家。&rdo;《赴南河》云：&ldo;过颡应知因搏致，彻桑须及未阴时。&rdo;用《孟子》语，而治河之道，思过半矣。

三七

钱文端公少时，乡试落第。其科主试者赵侍郎也，别号长眉公，观演《小尼姑下山》，戏题云：&ldo;三寸黄冠绾碧丝，装成十六女沙弥。无情最是长眉佛，诉尽春愁总不知。&rdo;毛西河选闺秀诗，独遗山阴女子王端淑。王献诗云：&ldo;王嫱未必无颜色，争奈毛君笔下何？&rdo;一藏其名，一切其姓。

三八

尹似村有句云：&ldo;自与情人和泪别，至今愁看雨中花。&rdo;蒋廷镕有句云：&ldo;自从环巩无消息，檐马丁东不忍听。&rdo;

二九

阮亭先生，自是一代名家。惜誉之者，既过其实；而毁之者，亦损其真。须知先生才本清雅，气少排异，为王、孟、韦、柳则有余，为李、杜、韩、苏则不足也。余学遗山，《论诗》一绝云：&ldo;清才未合长依傍，雅调如何可诋缉嫫？我奉渔洋如貌执，不相菲薄不相师。&rdo;

四o

本朝古文之有方望溪，犹诗之有阮亭：俱为一代正宗，而才力自薄。近人尊之者，诗文必弱；诋之者，诗文必粗。所谓佞佛者愚，辟佛者迂。

四一

郑夹潆笑韩昌黎《琴操》诸曲为《兔园册子》，薄之太过。然《羡里操》一篇，末二句云：&ldo;臣罪当诛，天王圣明。&rdo;深求圣人，转失之伪。按《大雅》：&ldo;文王曰咨，咨汝殷商，汝焦哮于中国，敛怨以为德。&rdo;文王并不以纣为圣明也。昌黎岂不读《大雅》耶？东坡言孔子不称汤、武。按《革卦&iddot;系词》：&ldo;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rdo;《系词》，孔子所作也。东坡岂不读《易经》耶？刘后村为吴恕斋作《诗序》云：&ldo;近世贵理学而贱诗赋，间有篇章，不过押韵之语录、讲章耳。&rdo;余谓此风，至今犹存。虽不入理障，而但贪序事、毫无音节者，皆非诗之正宗。韩、苏两大家，往往不免。故余《自讼》云：&ldo;落笔不经意，动乃成苏、韩。&rdo;

四二

为人不可不辨者：柔之与弱也，刚之与暴也，俭之与啬也，厚之与昏也，明之与刻也，自重之与自大也，自谦之与自贱也，似是而非。作诗不可不辨者：淡之与枯也，新之与纤也，朴之与拙也，健之与粗也，华之与浮也，清之与薄也，厚重之与笨滞也，纵横之与杂乱也，亦似是而非。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四三

明季以来，宋学太盛。于是近今之士，竞尊汉儒之学，排击宋儒，几乎南北皆是矣。豪健者尤争先焉。不知宋儒凿空，汉儒尤凿空也。康成臆说，如用麒麟皮作鼓郊天之类，不一而足。其时孔北海、虞仲翔早驳正之。孟子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尚且周室班爵禄之制，其详不可得而闻。又曰：&ldo;尽信书，不如无书。&rdo;况后人哉？善乎杨用修之诗曰：&ldo;三代后无真理学，&lso;六经&rso;中有伪文章。&rdo;

四四

后之人未有不学古人而能为诗者也。然而善学者，得鱼忘筌；不善学者，刻舟求剑。

四五

韩倔胄伐金而败，与张魏公之伐金而败，一也。后人责韩不责张，以韩得罪朱子故耳。然金人葬其首，谥曰忠缪，以其忠于为国，缪于谋身也。钱辛楣少詹过安阳吊之曰：&ldo;匆匆函首议和亲，昭雪何心及老秦。一局残棋偏汝着，千秋公论是谁伸？横挑强敌诚非计，欲报先仇岂为身？一样北征师挫衄，符离未戮首谋人。&rdo;少詹又吊姚广孝云：&ldo;空登北郭诗人社，难上西山老佛坟。&rdo;

四六

唐僧大雅《半截碑》，颂吴大将军李夫人曰：&ldo;圆仪替月，润脸呈花。&rdo;邯郸淳作《孝女曹娥碑》曰：&ldo;令色孔仪，巧笑倩兮。&rdo;颂其德，及其貌，皆涉轻佻，与题不称。然大旨是仿《硕人》一章。迂儒读之，必起物议。

四七

方敏悫公三妹能诗，自画牡丹，题云：&ldo;菊瘦兰贫植谢家，愧无春色绘年华。剩来井底胭脂水，学画人间富贵花。&rdo;公咏《清凉山桃花》云：&ldo;倾将一井胭脂水，和就六朝金粉香。&rdo;似袭乃妹诗，而风趣转逊。

敏悫公未遇时，祖、父俱以罪戍塞外。公南北奔走，备极流离。清凉寺僧号中州者，知为伟人，时周恤之。公赠诗云：&ldo;须知世上逃名易，只有城中乞食难。&rdo;后官制府，为中州弟子丽雅重建清凉寺，殿宇焕然。余过而有感，亦题诗云：&ldo;细读纱笼数首诗，尚书回首忆前期。英雄第一心开事，挥手干金报德时。&rdo;苏州薛皆三进士有句云：&ldo;人生只有修行好，天下无如吃饭难。&rdo;意与方公相似。

四八

虞山王次山先生峻，风骨严峭；馆蒋文肃公家，晚不戒于酒，肆口嫂骂。蒋家人群欲殴之。文肃呵禁。次日，待之如初。先生不自安，辞去。余己未会试，出文恪公门下，闻此说而疑之。后读先生《哭文肃公》诗云；&ldo;回首却伤门下士，少时无赖吐车茵。&rdo;方知此事信有，愈征文肃之贤，而先生之不讳过也。先生少所许可，独誉枚不绝于口。以故，枚虽报罢鸿词科，而名声稍起公卿间。惜无所树立，以酬先生之知。而先生自劾罢都御史彭茶陵，直声震天下。后竟卧病不起，悲夫！

博陵尹元孚先生，少孤贫，以母教成名。督学江南，好教人读《小学》，宗程、朱。余时宰江宁，意趣不合。一日，先生驺唱三山街，为某大将军家奴所窘，诈称某王遣来。太守不敢诘，予收缚置狱。先生以此见重。适高相国斌有事来江宁，先生面称枚云：&ldo;才如子建，政如子产。&rdo;亡何，先生薨。予感知己之恩，将赋挽诗，见次山先生四章，不能再出其右，遂搁笔焉。其警句云：&ldo;母教成三徙，君恩厚两朝。&rdo;又曰：&ldo;士幸方知向，天何遽夺公！&rdo;从古文人得功于母教者多，欧、苏其尤著者也。次山题钱古亭《夜纺授经图》曰：&ldo;辛勤篝火夜灯明，绕膝书声和纺声。手执女工听句读，须知慈母是先生。&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