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一行人,是根本不太可能完全掩藏住行踪的。为了接应方便,他们并不在生胶统治的核心地段,圣教的手在这边并没有太长。而聆音要拿路萱萱给云莹续命的话,那也不是一两个时辰就能结束的。聆音需要大量的时间,需要在一个地方停留。
一旦停留,就容易被白道的人追上来。
望月带回一脸惊恐的路萱萱时,江岩已醒。乍一看江岩沉默地站在聆音身边,望月还生起古怪感,觉得这不应该是这位少侠待的位置。然而,江岩终是跟他们这帮魔教人混在一起。
路萱萱被望月和明阳一路粗鲁对待。遇到白道追杀的人,他二人毫无心理负担,都是直接拿路萱萱去挡。路萱萱的小命被他们这般处置,一路被又扯又拖,心惊胆战,总觉得这不是好兆头。
更是在进了西南圣教的统治领域后,路萱萱心中的绝望,更加放大。
然后,她被领进了一个楼中,在楼中,她终于见到了一个眼熟的人——江岩!
路萱萱被望月随手丢在地上,如同见了救命稻草般,爬模打滚地扑上去,拽住下楼的江少侠衣角,疾声求道,“江师兄!江师兄,这几位都是魔教的人!他们要杀我!我们快逃!”
江岩其实比她远远年少,但她叫起“江师兄”来,居然还无障碍。
聆音噗嗤掩嘴笑,跟望月指路萱萱,“这姑娘我喜欢,脸皮至厚,明明就应该是我圣教的人。”
望月不屑,“这种人,我圣教也不要。”
江岩看到路萱萱,就知道望月等人的打算了。云莹的命,需要用活人来换。他原也想到过路萱萱,可他又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让自己去想长辈的教诲,麻痹自己说路萱萱一死已够,不应该对她做这么残忍的人。
然眼下,他尚一言不发,路萱萱就爬过来求饶,满脸泪水,哭得可怜无比。
江岩低头看她,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放了你?”
路萱萱一怔,抬起狼狈污秽的脸,去看这个一身黑衣的少年。少年在云门,在品剑大会时,都是眉目清秀、清清润润,鲜衣怒马间,一介偏偏美少年。然离开了泰山,离开了品剑大会,他手上尚没有沾上别人的血,却也已经不再穿云门的标配白衣了。
仰头看他,他窄袖黑衫,青玉腰带,与以往那个好说话的少年郎,其实已经开始有了区别了。
路萱萱突然想到,江岩的未婚妻云莹,是她杀的。
江岩望着她,笑一下,“因为我们天生好脾气,好欺负,谨守门派之谊,便该被你拿捏在手中,你想杀就杀,想救就救?”
路萱萱看着少年的幽黑眼神,忽然间顿悟,江岩,不再是她以往认识的那个江岩了。那个江岩,总是跟在杨清身后,天然而纯粹,目中无垢。现在已经不是了。在她对云莹下杀手的时候,昔日的江岩,在一点点消失了……
她张口,还要再求饶,后领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揪了起来,火堂主明阳不耐烦道,“磨蹭什么?里面那个谁不是等着拿她续命吗?赶紧的,等白道人到了,有我们忙的。”
聆音冲明阳眨一下眼,纤手纤手向后一指,邀请道,“把她给我带到这个房中。”明阳先行,聆音跟在其后指路。
聆音热爱开青楼,这处楼,就是她自己的地方。一路故意领着明阳往胭脂气息重的廊道走,害得火堂主不停打喷嚏,聆音乐得笑不停。
望月和江岩并肩站在楼下,听着聆音远去的笑声,还有路萱萱惊恐的吼声——“江师兄救我!我再不敢了!”“江岩,你敢跟魔教人同流合污,你不得好死!”“江岩,我杀了你!”
听着路萱萱反复的骂声,江岩垂了目。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之后,才是路萱萱受折磨的开始。
在望月和明阳离开的几天,他已经问过聆音。为了保持生命的新鲜,聆音不会从一开始就先杀了路萱萱、更是全程不会让路萱萱昏迷,路萱萱要全程保持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的手筋脚筋被挑,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血被放尽,清醒地眼瞎耳聋,清醒地……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路萱萱给云莹造成的恐慌,大概也只有一瞬。
然在救云莹性命的时候,带给路萱萱的这个眼见死亡临头的绝望,最为折磨人了。
这就是魔教的手段。
难怪山中长老他们与原教主吵得不可开交,也非要原教主改教义。如此教义下的救人方式,不择手段,血腥残忍,光是看着,正常人都受不了。然魔教已经妥协,在改教义了,而为了救活云莹,江岩又托付了水堂主聆音,重新做这种事。
他为了救云莹,在抛弃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
云莹有救。
江岩却觉得自己的精神在一点点腐烂,他才是没救的那个。
望月在一边担忧看他,“你还好吧?”
江岩握紧了腰间剑,冲望月勉强笑一笑,点下头,“白道的人恐怕要追来了,我们得去外面守着了。”
外面自然也有此地分舵的魔教教徒在。
江岩却制止了聆音喊魔教弟子来助。他认为,魔教明明在和白道和解,明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原教主至今还在与白道的几位掌门周旋……如果因为自己一己之私,在背后,把魔教重新拖入深渊,江岩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望月心想,你以为事情到了这一步,魔教和白道的关系,还能好起来?
那边还没出事,不过是因为消息闭塞,还没有传过去罢了。
在答应带江岩下泰山救云莹的时候,望月就有了这种预感。她破罐子破摔,发生再可怕的事,也不能让她没有准备。但是江岩还抱有期待,望月心想,算了,他已经这么可怜,我就姑且保护好他那脆弱的小心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