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现在,陆惊蛰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烟,是他常抽的那种,抽出一根,递给温时:“要不要抽?劲头很大。”
温时愣了一下,他记得之前陆惊蛰曾不允许自己再抽,但无所谓了,他现在的确很需要烟,在他想要遗忘某些事的时刻。
那些不能回忆,令他羞耻的事。
陆惊蛰先点燃一根,然后将火机递给温时。
房间里有很甜的草莓味,不像是奢侈品店里的香氛,或是饮品调和的味道,更接近于新鲜的那种。
温时是那颗草莓,才被人从枝头采撷,放入垫了厚厚野餐布的篮子里,很小心地保存着。
但是很快,强烈的烟草味将草莓的味道淹没了。
温时软软地伏在床上,浴衣早就遗失在房间里的不知名角落,浑身赤裸,露出光滑的、形状美丽的后背,脊柱微微凹陷,显露出某些性感的意味。温时小口小口地抽烟,在烟草的刺激下,还有信息素的驱使,温时在茫然恍惚中失去自我。
过了一会,温时终于开口,如陆惊蛰所希望地那样,很慢地说:“我小的时候,父母经常带着弟弟们出门旅行。我有两个弟弟,他们都是alpha,母亲总是说我的年纪最大,学业紧张,应该留在家里,所以我从来没有一起去过。有一次,他们又在客厅里收拾行李,周末要去一百公里外的温泉山庄度假。我走出自己的房间,在一旁帮母亲递东西。”
温时顿了顿,又过于急迫地抽了几口烟,或许是很清楚眼前这个人知道自己没有经验,所以呛到了也不觉得丢脸,而是理所当然。
他咳嗽了一会,说的断断续续:“那一次,我也一起去了。司机开车载我们去温泉山庄,路程好长,大约有几个小时。远处的群山在太阳下泛着白光,看起来很像……很像雪。我问母亲那是雪吗?母亲说不是,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父母,弟弟,还有司机,和我自己。司机告诉我那是一种白色矿石,会在太阳底下发光,又问我是不是还没见过雪。”
从很小的时候,温时就害怕犯错,担心被人嘲笑。但是当时在车里说错话,被所有人笑话时,无论是恶意还是善意,温时都没那么在意,他当时很开心,满怀期待,开心到忘掉那些。
陆惊蛰不想再抽下去,随手按灭了烟。在此之前,他大概能猜到温时和家里的关系不好,如果关系和睦,不可能在交易的事上完全不出面,任由温时的前夫处理。但陆惊蛰也没有很了解温时的事。第一次看温时的资料时,他没有认真,后来也没在重新再看。
不是不在意,而是他们之间不再是那种需用通过背景资料来了解对方的关系,陆惊蛰会了解温时,但不会是透过几张薄薄的纸,看到温时展现出来的人生。
这样的了解十分缓慢,陆惊蛰犯下大忌,不幸运地踩到了与温时的社交过程中必须避讳的雷点。
就像没有人会在与陆惊蛰的社交中谈到他的病情。
温时似乎不在意这些,他的社交礼仪学的不好,一边抽烟,一边随意道:“到了那里后,收拾行李也用了好几个小时。汤池的预定时间是在晚上,我换好衣服,和两个弟弟一起在门外等父母。母亲从里面走出来,她很亲切,说弟弟们的年纪太小,让我照顾他们。父亲也说好。”
二次发育前,男性alpha、beta、oga在生理上几乎没有差别,温时才十一岁,被派去照顾十岁和九岁的弟弟,也是一件非常合理的事。
汤池外的准备间很热,温时一个人待了一会,弟弟们似乎忘掉了他。他没有进去,而是去了外面。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玻璃窗,他看到外面的月亮,热的汤池,还有开心的弟弟。
也是在那个时候,温时模糊地意识到,母亲是在惩罚他,惩罚他跟来这次旅行,打搅了他们一家四口的圆满。
等到再长大一些,在大人的口中,温时得知更多真相,似乎也明白了母亲的想法。母亲和父亲是高中同学,母亲家境贫寒,长相出众,在高中时成为父亲的女朋友。上了大学后,父亲交往了别的oga,母亲也一直无怨无悔地等着他,装聋作哑,最后怀了孕,如愿以偿地进入温家待产,却生下了一个oga,这令祖父母很不满意。而父亲的另一个女友也怀孕了,但没能生下来。母亲因此心惊胆战地过了一年,直到生下alpha弟弟后地位稳固,才被允许嫁给父亲。
对于母亲而言,弟弟们是拯救她的人,而温时不是。她那么辛苦的怀胎十月,温时却没有给她回报,温时是差点让她陷入地狱的那个孩子。
温时能够理解母亲的想法,但不是原谅。母亲不需要温时的原谅,温时也不需要原谅母亲,他们之间只存在血缘和金钱关系。
温时笑了笑,有点无所谓的意思:“后来他们再收拾东西,我就不再去客厅了。”
陆惊蛰说:“抱歉。”
温时知道陆惊蛰为什么道歉,但他摇了摇头,又吸了口烟:“其实,我不是讨厌温泉,讨厌雪,讨厌路过时看到的群山。”
陆惊蛰低头看着他,屋子里没有光,因此看不到温时的神色,他只是问:“那你的心情怎么忽然变差?”
温时闭上眼,接下来的话则是最艰难的部分:“在客厅的时候,我一直帮母亲收拾东西,那些琐碎的,没有必要的东西,我只是想站在那,让谁注意到我。父亲真的问我要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