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芳闭着眼睛不看他。
他看见床头上摆满了药瓶,一杯水已经凉了。肖南芳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站在她面前,浑身上下涌出一种悲凉的味道。他把那杯已经凉下去的水倒掉,重新倒了一杯热水,这时他看见肖南芳的脸上有泪流下来。他试探着说:要不这几天我把黑子接我那儿去。肖南芳猛地睁开眼睛,挣扎了一下坐了起来,喘着气说:不行,孩子我能照顾。他是我的,我不许你把他带走。
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两千元钱无声地放在桌子上。她看也不看地说:你把它拿走,我不需要它。他有些嗫嚅地说:就算是给孩子的,肖南芳冷笑两声。他觉得已经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说了声:你多保重,便退了出来。刚走到楼下,他听见楼上的窗子一响,接着听见肖南芳说:你把它拿走。那叠钱便重重地摔在他面前。他叹口气,弯腰把钱拾起来。他走出文化馆门口时,他又听见老王叹着气说:这是何苦呢!他有些惶然地走在街上。
他敲开李摄像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李摄像打开门,咧着嘴说:我知道你准会来。然后一把把他拉进来,神秘地说:有新情况,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他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李摄像便把房间里所有窗帘都拉上了。干完这一切又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录像带放到录放机里,不一会儿电视画面里便出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调情的镜头。他说:关上,看着让人恶心。李摄像笑了一下,&ldo;叭嗒&rdo;关上了电视。站起身去开冰箱,其实了解太肮脏那一面也挺有意思的。李摄像回过头说。
10
有几天不见黑子他心里似乎少了些什么,空空落落的。他见到黑子时却又害怕那双成熟得让人害怕的眼睛。
有几次小葱故意把黑子送到他这里来,被肖南芳知道了,告到园长那里去,园长找小葱谈了,小葱便不再敢把黑子再送到他这里来了。
那一天晚上幼儿园放学的时候,他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躲在幼儿园对面马路上,他看着孩子们一个个被大人们接走了,惟独没有看见黑子,他的心一沉,他来之前给小葱打过电话,知道黑子今天来幼儿园了。正在这时,他看见黑子独自一个走出来了,他往马路上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要接他的人便蹲下了,他把双手抱在胸前,那双眼神很苍凉地望着街上的行人。章立早看到这儿心里酸了一下,想走过去,这时他看见肖南芳推着自行车匆匆地走过来,她喊了一声:黑子,黑子不知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他仍然那么呆痴地望着街上的行人。肖南芳一直走到他跟前,他才缓缓地站起来,顺从地让她把他抱到自行车后座上,肖南芳不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黑子摇摇头。肖南芳才长出口气,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骑上车走了。
章立早一直望着母子俩消失在人流里,才转过头。这时他看见小葱正站在他眼前,他愣了一下。小葱就说了能打扰你一会儿么,我有话对你说。他看见小葱高耸的胸很放肆地在他眼前晃动,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随着小葱向前走去。
小葱把他领到一家咖啡馆,他和小葱坐在幽暗的一角,咖啡馆里人不多,只有几对恋人坐在各自的角落里喁喁低语。录音机里放着一曲舒缓温柔的爱情歌曲。把镜子揭下去好么?小葱耳语般地说。他向周围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便把镜子摘下放在桌上。
小葱笑着说:我喜欢别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他怔了一下,不认识似的看着小葱。他又习惯地去摸眼镜,小葱已先他一步把他的镜子拿了起来,顺手放在挎包里,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他说:你不就是想拍电影么,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请你。
小葱笑了一下,他发现她其实是个挺漂亮的女孩。
你以为我就那么愿意拍电影么?小葱盯着他的眼腈。
他不解地看着小葱。
你错了,我只喜欢看你拍的电影,我知道我不是当演员的料,我只是一个幼儿园的阿姨。小葱一口气说下去。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小葱,不明白小葱今天为什么要说这些。他不说话,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小葱。这时服务生端来两杯咖啡送了过来。加糖么?小葱问。他摇摇头,小葱顾自往自己杯子里放了两块方糖。那首熟悉的爱情歌曲仍在他们身边响着。小葱用勺一下下在杯子里搅拌着。
其实你离婚是对的,肖南芳不适合你,虽然她是个好人。小葱低着头仍在说。他点燃支烟,半晌说:这事你不懂。小葱把杯子往前推了推道:你以为我是小姑娘。他很艰难地笑了笑,不置可否。你又错了,女人最了解女人,更了解男人。小葱喝了口咖啡。
你找我就是要说这些?他靠在座位上。他看见小葱盯着他的目光有很亮的东西闪了一下。
半晌小葱幽幽地道:你是想听我说孩子是么?
他想起了黑子。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爱乔虹么?小葱认真地看着他,他听见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你怎么也问这个?他有些恼怒。小葱仍然那么盯着他。我是不如乔虹,可爱一个人是自己的权力,我之所以想演电影是想和你在一起。小葱的脸涨得通红。一口气把话说完。
他怔住了,认真地看着小葱。小葱也看着他。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说: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