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战争。死亡。责任。胜利。……这些都是我战前应思考韵问题,可我除了死亡,没想过别的。……&rdo;他默默地想着,觉得自己又能用理性的态度思考生命面对的难题了,不再为连长刚才带给自己的耻辱所困扰了。而连长的一番话为何会在自己心里激起强烈的羞耻感和愤怒,本身就是个需要用理性加以分析的问题。&ldo;我过去没有想过在战场上应负的责任,除了自己之外没想到过别人,原因就在于我一直没有走进战争,我的内心世界还踟蹰在和平与战争之间的虚空里。然而实际上今晚我已走进了战争,这是毫无疑问的,无法逃避的……今天我之所以感到羞驰是因为自己似乎平白无故地受到&lso;了怀疑,我的尊严和个人的荣誉受到了伤害。……。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也有自己的责任,明天的仗‐旦打糟了也事关他们的尊严和荣誉。:…‐从这个角度讲,我方才对战争的思考仍是不完整的。当你面对一场战争时,除了个人的生死之外,还有一个责任问题,一个格外令人敏感的个人的尊严和荣誉问题。……我愿意因为自己在战场上犯了渎职罪而在战后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吗?
…&ldo;,一忽儿间,他望着眼前层层林叶上浮动的白亮的月光,思绪一下跳到副团长不久前向全连干部提出过的话题上,并且不自觉地激动起来,&rdo;不,我的态度同一排长二排长融连长他们一样我也决不会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刚才我没有将这层意思说出口是因为还没有考虑清楚。但现在我想清楚了;与其接受那样的耻辱;还不如英勇地战死。&ldo;:h队伍已攀上刘宗魁方才走过的那一道光秃秃的、长长的蜂脊。月光溶溶,水一样滋润着从两侧谷底耸上来的林海的高高低低的梢层。远处的山峰像座座不起眼的小小土丘,排列出没于大团大团灰白厚重的云丛之中。有过上面的一番沉思,死的沉重的预感并没有从上官峰的心灵中消失,但它毕竟不再是惟一的存在了,责任、胜利、个人的尊严和荣誉成了同样真实、重要、沉重的存在。然而厉面的一切并不能减轻死亡的预感带给它的沉重压力,相反倒使这种压力更大而且更加逼近了。&rdo;无论如何,我明天不会让自己丢胜,这是一定的,……但它只是事情的一个侧面。另一个侧面是:我越是冲锋在前,英勇战斗,死亡的可能性就越大……&ldo;&rdo;排长,你在想啥子?&ldo;一个四川口音的战士开口问道,将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上官峰回过头,看清了那是七班长刘有才。
刘有才比他大;5岁,x岁,人长得瘦巴巴的、中等身材,只有48公斤体重(战前他们在驻地用磅秤称过),是那种一眼就能看透的朴实本分的农家子弟。刘有才战前是八连机枪手,扩编时才调来九连当班长,现在身上除了自己的冲锋枪,肩头还替别人扛着一挺班用机枪。上官峰没有哥哥,同刘有才相处觉得他就像一个心地厚道的大哥。他还注意到了:自己的真实年龄在全排传开后,只有刘有才丝毫投有改变原来对他的尊敬态度。
&ldo;哦,没想什么。&rdo;他含混地搪塞一句,不愿把真实思想讲出来。尽管平时他同刘有才一类的士兵相处比同江涛、刘宗魁、连长这些&ldo;大人&rdo;相处轻松得多,感情上却还是有隔阂的。自己跟他们不是一样的人:刘有才们文化水平普遍偏低,绝大多数是没有读完中学或没考上大学自愿来当兵的,是真正的军人和战士,他却是个受过高等教育、被人为地改变了生活道路、志向和趣味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他不想同他们交朋友。
甚至进入战区,面临着战争和死亡,也没能改变他的这种心态。
刘有才的目光里有一种探究的意味儿。又往前走了几步,七班长长再次压低声音问:&ldo;刚才连里开的什么会?…。&rdo;是不是营里给了咱们连任务?&ldo;
队伍恰在此时站下了。大概前面又被堵住了。战士们听到七班长的问题,悄悄靠拢过来,关切地听他的回答。
&ldo;营里没有给我们连任务,&rdo;上官峰回答,&ldo;副团长和教导员是来检查战斗准备情况。&rdo;怕刘有才不相信,他又补了一句。
队伍又继续前进了。刘有才没有说话。上官峰也没有重新回到沉思的心境里去。他发觉因为自己刚才说了两句话,疲惫不堪的队列里气氛竟悄悄地活跃起来!
&ldo;喂,老七,你还担心打不上仗吗?&rdo;这是八班长葛文义在说话,同时粗鲁地在刘有才扛机枪的肩头拍了一下。葛文义战前来自一营一连,身材粗壮,说话高声大气,是排里三个班长中最心直口快、敢做敢为、而又喜欢在上官峰面前摆老大哥姿态的一个(上官峰因此有些不喜欢他)。经过四小时的夜行军,全排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像出发时那样浑身是力,兴致勃勃。
&ldo;他哪是怕打不上仗,他是怕没仗打就立不上功,立不上功回去就娶不上媳妇!&rdo;不知是谁在后面挪擒地说,引起队列里一阵哄笑。,&ldo;唉,老赵,你总共摔了几跤?&rdo;前面,八班副秦二宝不甘寂寞地开了口,用调侃的声调问本班新兵赵光亮。今夜虽然有月光,最初一个小时部队却在漆黑的林间行走;一脚脚在湿滑的苔藓上,每个人都摔了许多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