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过了一会跟了出来,秦恬正大口嚼着烧饼油条,她口齿不清的问:&ldo;怎么回事?老爸你出轨了?&rdo;
换来秦父严肃的一个瞪眼,他叹口气坐下来:&ldo;昨晚听着库房里有声儿,折腾了大半宿,找着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溜进来的,可真能躲。&rdo;
&ldo;躲……&rdo;秦恬努力吞咽,小声道,&ldo;犹太人?&rdo;
&ldo;恩,我们抓着的时候一直哭个不停,好不容易你妈安慰下来,刚坐下吃东西。&rdo;意思就是什么都没问到,只知道他是犹太人。
秦恬看着父亲眼下的黑眼圈颇为内疚:&ldo;我一点都没听到……&rdo;
秦父失笑,摸摸女儿的头:&ldo;这是福气。&rdo;
&ldo;额……&rdo;秦恬臊眉搭眼的继续吃。
&ldo;阿恬,你说怎么办?&rdo;
&ldo;什么怎么办?&rdo;
&ldo;阿爸知道,在德国你住在一个犹太人家里,你还来信说他们人很好,现在……&rdo;
&ldo;我们藏不了他。&rdo;秦恬斩钉截铁,&ldo;阿爸,你没看到吗,前几天大街上几乎一夜之间一个犹太人都没有了,他们并不是一夜之间全被抓光的,而是全都躲了起来,可是这几天你也看到了,每天都有一车一车的犹太人被抓,这不是你不说我不说就能瞒住的事情,盖世太保,告密者,法jian,随便哪个就能让我们死的透透儿的。&rdo;
秦恬说的很快,几乎不假思索,藏犹太人,她首当其冲想到了安妮日记,接着是辛德勒名单,里面犹太人藏匿的智慧堪比孙子兵法,可是最终呢,德国人有的是办法,就像她在德国看到的,甚至连军医的听诊器都能用来寻找藏匿的犹太人,这个小男孩,以他们家的实力,她没把握。
他们不可能把一个小男孩关在笼子里放在地窖中一直到一九四五年,如果邻居听到什么,或者对街的人看到什么,甚至那些身处上流闲着蛋疼逛后院的客人瞅见什么……那都是灭顶之灾。
她思绪转的很快,她觉得自己很正确,她说的非常顺溜,可就在抬头看到父亲表情的瞬间,戛然而止。
那表情,平静的,却有着失望和痛心。
秦父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开口:&ldo;阿恬……&rdo;接着,就再没说下去。
可是秦恬却红了眼眶。
她不想哭,也没想让自己显得软弱,可是迎着那目光,那种,让人难以言喻的目光,她却委屈的想嚎啕大哭,最终,她忍不住流了眼泪,哽咽道:&ldo;阿爸,你是不是觉得我,我……&rdo;铁石心肠,自私自利,视人命为糙芥,不配……做你的女儿……
&ldo;阿恬,我知道,你说的对。&rdo;秦父转头望向他们的小屋,窗里正对着餐桌,小男孩双手捧着牛奶,一口一口喝着,秦母手里拿着针线,正在替他fèng补着袖口的裂痕。
&ldo;可是,阿恬啊……阿爸只是有些后悔,你小的时候,把你哥哥培养的太向往中国,显得他太不合群,所以一念之差,没有教你太多你该学的,我们的仁,义,道德……我们中国人的,该有的,那些……&rdo;
他说不下去了,而秦恬也听不下去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巨石,一个叠着一个的压在她胸口,压得她喘不过起来,她真的快窒息了。
这比直接指着鼻子骂,还要让她难受。
她该怎么说?
再给她十次倒带的机会,她还是会这样说,这场谈话到最后,她还是会坚持她的立场,可是这个过程,太让人痛苦。
面对一个父亲这样痛心的指责,那种比直接说出来更剜心的说不出的指责,身为女儿,真的觉得连活着的意思都没有了,一个存着基本孝道的人,谁能忍受父母对她的人性道德产生怀疑并且失望到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秦恬不行,她爱上辈子的父母,也爱这辈子的父母,她可以自私,可以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可以自恋,可她没法不爱父母,她受不了。
秦父没再说什么,只是长叹一声,摸着秦恬的手,一下又一下,然后缓缓起身:&ldo;总有办法的。&rdo;
秦恬沉默,她低下头。
&ldo;阿恬,今天起,阿爸要开始给你上课了。&rdo;秦父缓缓往家门口走着,朗声道,&ldo;第一课,仁义!&rdo;
当天,秦恬的家中多了一个小家伙。
十二岁的犹太男孩佩皮比诺,他在学校上课时,盖世太保突然闯入,公然要带走在场所有犹太小孩去&ldo;见父母&rdo;,其他的班级都猝不及防,唯独他的班主任老师反应了过来,把皮比诺和班里其他几个犹太小孩都藏了起来,可盖世太保既然会来,自然是知道学校里有多少犹太小孩,当即班主任就被带走了,而其他几个小孩的下落,他也不知道。
其他的孩子都吓坏了,校长一宣布放学就全都一哄而散,似乎所有人都遗忘了躲在清洁柜中的他,他爬出了柜子,走出学校,饿得前胸贴后背,游荡了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往家走去,却没想到还没碰到门锁,旁边听到声响的邻居大叫了起来,几乎是立刻,街角就传来德国士兵的喊声。
他害怕的不行,连滚带爬的套出公寓,走了大半夜,看到并不算很高的后院,还隐约飘着饭菜的香味,就爬了进来……
接下来,就被发现了。
秦母听的眼泪直流,抱着皮比诺安慰,秦恬见过更惨的,也没了太多的反应,而秦父,带着小伙计去加高了自家的后院围墙。
秦恬看得出来,虽然很同情小男孩,但是作为住在公共场所的一家子,秦父秦母对于皮比诺的存在也是很担心,可是他们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把小男孩交给纳粹的举动。
其实秦恬自己也做不出来,她说的斩钉截铁,劝的理直气壮,甚至为此承受了那么一番酷刑一样的痛心指责,可要她把这小男孩交给纳粹,她打死都干不出这种事。
她甚至在听小男孩叙述时,对于那个一开门看到小男孩就大叫的邻居感到极端的鄙视和愤怒。
这儿的人的邻里关系不像后来的中国,秦恬在小区住了十年都不知道隔壁到底住的是谁,他们邻居间都相熟,而且关系一般都很融洽,谁知道到了这种时候,却连简单的&ldo;视而不见&rdo;都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