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富瞅了眼摆在祠堂中央的两口大箱子,三把锁、三种封条,不用说,定是族长、六老太爷、九老太爷的杰作。
谁也不放心这笔钱,被人得了去。
最后,三个人各拿一把锁,再各用了封条贴上,又各派了人守着,族长说不清楚这事,就休想再做族长。
任众人争执得如何厉害,六老太爷与九老太爷各不说话,一个慵懒地坐在一边,另一个正襟端坐,时不时留意着其他族人。
十几个族中的男孩在院子里追逐着,嘻笑着,对于大人们的争执丝毫不放在眼里。
只听到“当”的一声锣响,就听到一个老者扯着嗓子吼:“辰时一刻将到,各家男丁前来祠堂祭祖!祭祖啦!”
男丁能入祠堂祭祖,这是历来的规矩,而妇人们只能站在院子里瞧上几眼,甚至连祠堂的门都入不得,而陈姓女子却可以入祠堂,但没有坐的资格,就如上回陈湘如来,陈相富可以坐,她却不能坐一样。
六老太爷又淡淡地瞄了一眼,依旧坐在太师椅上未动。
九老太爷则在心里盘算他的小九九,一直就看族长不顺眼了,他们都是同辈的,凭甚要让二老太爷做族长,前些年觉得无所谓,但现在想来太有所谓了。对于辈份晚的,想着族长的位置与他们无关,只在一旁瞧热闹。
一时间,族里的男丁陆续赶了过来。偌大祠堂里挤满了人,还和往年一样的规矩,业字辈的站第一排。然后是将字辈,再下来是相字辈……
人差不多到齐了。
族长在他长孙的搀扶下出来了。扫了眼众人,轻咳两声,目光就落在六老太爷和九老太爷身上。
而他们一个装着没瞧见,一个面露鄙夷。
族长应是主持公道之人,没想却贪族里的银钱,这样的人不配做族长。
族长又轻咳了一声,见众人都是按往年的规矩列队站好,这才移到第一排的正中。往怀里讨祭文,不想六老太爷却朗声道:“列祖列宗在上,今有陈业荣有失公允,私挪族中公有银钱中饱私囊,秉香通禀:陈业荣再不配为族长……”六老太爷不以为然,依然是无视眼中:“无论怎么说,我们都要另选族长。哼!”
九老太爷道:“既然今年族长不能领头祭祖,总得有个带头的。”
六老太爷想着,陈业荣是不成了。论资排辈就该是他了,“九弟不提我还忘了,我昨儿也备了祭文。今年就由我来吧。”
九老太爷也备了祭文,只不提,心里想着: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无论谁做族长,都是得过陈家大院那关,虽说陈将达不在了,可三房老太太还健在,且还是个精明能干的人。
这次为甚陈家大院的陈湘如捅了这么一个马蜂窝就不现身了,想来陈家的三老太太是知情的。定是族长哪里招惹了他们,才故意使了这么一手。这明摆着就是陈家大院对族长不满。
这么一闹,倒给了他们机会。
现争当这祭祖的领头人。这不是让晚辈们瞧笑话,再说了,这谁让族长还不定了,六老太爷要争,且让他风光这一回。
族长又冷哼了一声。
众人只看着九老太爷。
九老太爷道:“族长失德、贪污,着实不能再做族长位置,今年就由六族兄暂为代替吧。”
六老太爷原还欢喜,一听这“暂为代替”几个字,脸色就有些难看,“记得我是你六族兄就好。”
他可比他要长,也想争当这个族长吗,说起来前头的那几个都没了,除了这犯了贪污、惹怒全族的陈业荣,也该轮到了他了。
众人以为他们还在争吵好久,没想六老太爷先执了香烛,领着众人开始叩拜,跪于地上时,拿出自己一早写好的祭文诵读起来。
每年这祭祖的仪式便是近大半个时辰,陈相富兄弟跪在地上,腿脚都麻了,才见六老太爷念完了祭文。又朗声道:“前族长陈业荣中饱私囊,挪用族中公中的银钱,禀告先祖,现在废其族长之位……”
族长一听又是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陈业胜!”
平日瞧着是文弱书生,可今儿瞧瞧这模样,哪里将他这个族长搁到眼里了。
“陈业荣二哥,挪用族中公款的事儿说不清楚,我们可都是不依的,不仅要追究去年、前年的账簿,便是你上任以来的也要追究。”
族长冷笑一声,打的旗号真够好的,“你是想替你爹再把这族长的位置抢回去吗?陈业胜,万事可不要做绝了,你爹的族长就做得公正,你家三房人哪房过得不好?”
九老太爷见他们又要打口水仗,起身挥手道:“祭祖仪式完毕,给先祖敬香!”
他领头捧了香烛,点燃插好,又三拜九叩一番,方才回到座儿上。后生们学着他的样儿,论辈份逐一敬香,没人再去管争执不休的族长和六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