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进门后发现,这房间虽大,却只有一张床榻。楚韶转了一圈,瞧见一侧椅子上放了一卷被褥,想是那小二方才为他抱上来的:“兰公子好好休息,我睡地上便好。”
他平日里要么叫“四公子”,要么叫“恒殊”,此番随着手下与江湖人叫“兰公子”,倒有几分戏谑的味道。
“干嘛这么麻烦,”周兰木想是累极了,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床上,睁着一双勾人的漂亮眼睛瞧他,“这床铺够大,你便与我一同不就好了?”
楚韶抱着被子回过身来,冲他轻佻地一笑:“我只怕你跟我一张床,会后悔啊。”
他这话说得极其无礼,甚至眼见着周兰木面色白了一白,这才转过身去继续铺褥子,不料过了一会儿,他竟听周兰木轻轻答道:“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楚韶一怔,顺势在刚刚铺好的褥子上坐了下来,回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他方才转那一圈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把上次剩下的一小块风水香点上了,靠近时又往周兰木身上抖落了一些,决意试探他最后一次,解开上次的疑惑。
一股熟悉的兰香气在室内蔓延开来。
果然,他瞧见周兰木垂着眼睛,连眼神都不怎么清醒了:“我没什么意思……”
楚韶起身走到了他面前,见他低垂着眼睛呆呆地坐着,便知风水香已起了几分效用,便问道:“恒殊,你可知你身在何处?”
周兰木保持着那姿态没动,口中呆呆答道:“逝川之外的驿馆。”
确定他已经处于昏沉状态,楚韶便放心了几分:“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提到过楚韶此人?”
周兰木答道:“嗯。”
“我上次一提到他,你便不肯回答,”楚韶轻轻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放平在床上,盖上了被子,“这次你总得告诉我,他到底如何?”
“他……”周兰木闭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他是……”
这次剩余的风水香实在太少,恐怕撑不了多久。
楚韶已为此事抓心挠肝好久,不禁把语气放严厉了些,逼问:“他是什么?”
“他是我……”周兰木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心悦之人。”
楚韶这次可真是大吃一惊,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床上闭目的白衣公子,喃喃道:“心悦之人?你二人从前素昧平生,如何心悦,你莫不是拿话诓我?”
“救命之恩,一面难忘,”周兰木这次没急着反驳,只认真地、用力地说道,“若不是为他,我可以不回中阳的,可我想见他一面……”
楚韶虽在心里猜了千遍万遍,也隐约猜到了这个缘故,但总不敢当真,直到听他亲口说出来了,还觉得十分不真实。
当年在宗州,他救了周兰木一命,周兰木心心念念要来找他,所以即使坐拥兰阁,他也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回了中阳。
怪不得……怪不得回中阳第一件事就是来寻他,怪不得他想方设法地为他除掉了金明镜、又拉拉扯扯地不肯从他府里搬出去。
哪里还需要试探什么,这个人是为了他才回来的。
楚韶想起初见时他身上的一身伤,想起昏黄月色下他素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想起他刻意撩拨的神情……一桩一件,清清楚楚地昭示着,他一定非常非常喜欢他,才能忍下那么多的伤,咽下周身所有的猜忌,卑躬屈膝地跟在他身边。
怎么就……这么傻呢。
空气中的香气快要散尽了,楚韶快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凉的夜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勉强平静下来。
楚韶站在窗边,因此看不见周兰木在他转身之后便睁开了眼睛,唇角没忍住地扯出一个笑,又被自己努力克制着压了回去。
他在黑暗中克制着笑了好久,最后嘴角竟有些僵了。
周兰木后知后觉地摸摸自己的唇,一时间竟没有想清楚自己在笑什么。
他有些茫然地放下了手,突然觉得这样很没意思。
于是思索片刻后,他直接坐了起来,冲着窗边的楚韶唤了一句:“元嘉——”
楚韶肩膀一颤,随后很快地回过了身,掩饰道:“嗯?你方才睡着了,我没睡着,便起身看看,你怎么醒了?”
“我怎么睡着了?”周兰木揉着眼睛,装作很茫然地问,“你怎么还没睡——这地上褥子都没铺好,你方才一直站在窗边么?”
楚韶没答话,低着头走回来,仔仔细细地铺起了被子。周兰木见他不理自己,恶趣味上头,便趁着他整理完毕起身的时候,拽着他的腰带向后一拉。
周兰木好歹习过武,手劲颇大,楚韶又对他毫无防备之心,竟然直接被他拽倒在了床上,再想起身,又被他按住:“地上寒凉,你以为自己身子是铁打的?”
带着兰花气味的长发暧昧地拂过他的脸,楚韶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口气却还要装出无奈来:“放……放手放手,我……我在军营里待了那么些年,还怕这个?”
得知这个人真的喜欢他之后,从前那些轻佻的话,却是卡在喉咙边上,再也说不出来了。
深青色衣袍上的玉腰带被周兰木刚才一把扯了下来,此刻凌乱一片,周兰木一边按着他不让他起身,一边把腰带随手往地上一扔,语重心长道:“常年寒凉便更要注意保养,否则落下病根,就是一辈子的事了——平王与春来客栈一事,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