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于床边,凝视女儿姣好的面容,不似面上的平静,其实每次任鹏飞都会百感交集。
这是他的亲生女儿,却是以一个从前的他根本不曾预料过的方式诞生,曾经的他是想过会娶妻,过个几年会有许多孩子出生,有男也有女,他们会聚在一起打闹玩耍,让冷清了许久的渡厄城热热闹闹的。
从怀上的那一刻,他就从未想过接受这个孩子,更害怕见到她,可是上苍最终还是把青青送回他这里。起初,他也在犹豫挣扎,要不要把女儿送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养病,她的真实出身他根本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可在这个女儿第一次涩涩地开口叫爹时,他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不管如何,她的确是他女儿,与他之间拥有分割不开的血缘关系。
看着女儿胆怯的双眼,任鹏飞的心软了,让他不顾后果把女儿瘦小的身子抱入怀中,再不忍放开。
任鹏飞伸手右手,在青青小巧的脸上,仔仔细细地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轮廓……当看到睁开的一双黑亮的大眼后,任鹏飞抱歉地一笑,收回手,却被女儿扯住衣袖拦住。
「爹吵醒你了。」
青青摇头:「爹,你有心事。」
任鹏飞不禁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青青看出来了?」青青又摇头,笑了一下:「青青感觉出来的。」任鹏飞略微心疼地伸手摸摸她的脸,青青向来懂事乖巧又敏感,有时候真不像个六七岁的孩子。虽然哑姑与她都不曾说过什么,但他知道,青青受伤后,曾过过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这也是造成这个孩子思想上迅速成长和变得分外敏感的原因。
轻轻摸上女儿的小手,轻抚她纤细的指头和温热的掌心,任鹏飞心底不断涌上对她的愧疚:「青青,你有没有怪爹没有去找过你?」青青又轻轻笑,微微弯起的眼睛只有黑白分明的色彩,她握紧爹爹厚实的大手,说:「我被哑姑姑带出谷中时,看到别的孩子都有爹娘,很奇怪青青为什么只有娘没有爹,当哑姑姑告诉我我也有爹时,青青光顾着高兴了,根本没想过怪你。」任鹏飞用另一只手抚上女儿的小脑袋,一遍遍地轻梳她长长的头发,心底又酸又烫。
与女儿握在一起的手被轻轻摇了摇,他看向女儿的脸,只听她道:「爹爹,青青的娘亲在哪儿?」任鹏飞的手一顿,震惊地看着她,聪颖的女儿很快便猜出他的想法,眨了下眼睛,解释说:「青青又不傻,别人的爹娘年纪相差并不大,可娘娘却老得像一个老婆婆了,和爹爹根本配不到一块。所以青青就想,娘娘其实并不是娘亲,生下青青的那个才是娘亲。」任鹏飞呆呆地看着女儿的小脸,半天找不着舌头说话,不断想自己六七岁时都在做什么想什么,还是自己的女儿比较聪明比较敏感?
「爹?」
见他这般模样,青青有些不安地扯扯他的衣袖。
任鹏飞一见,赶紧安抚,片刻后,哑着嗓子说,「青青想见娘亲吗?」青青抬头格外仔细地看了一阵他的神色,把脸埋在他怀里,轻声道:「爹爹,青青是不是说了让你伤心的事了?」任鹏飞不再说话,只是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青青伸出小手,小心地握住他的手腕,因为手掌太小,看起来只是搭上去罢了。
「爹爹,对不起,青青以后不会乱说话了。」
「不,青青不用道歉,你没有错,是爹没有想好要怎么同你说……你给爹时间,总有一天,爹爹一定会告诉你一切真相,好吗?」埋在他胸前的小脑袋轻轻地点了点。
这夜任鹏飞陪青青直至她坚持不住睡下,随后坐在女儿床边看着她越发灵秀的面容,直至夜半,方才离开。
那一夜任鹏飞把自己关在书房中,第二日清晨推门出来派人往渡厄城送去一封报平安的家书,随后转身正要走向青青的住处时,一个照顾青青的丫环满头大汗地跑到他面前,急得连礼数都忘了,上来便道:「老爷,小姐咳血了!」任鹏飞赶过去时,青青的衣襟已经被血染红一大块,她还在咳,哑姑找来一张白色的棉布抵在她唇下,不过片刻,这块棉布也被染成怵目惊心的血红色。
任鹏飞急得一把拽住身边下人的领子,声色俱厉地骂道:「药呢,小姐的药呢,怎么还不去端来!」周边的下人被任鹏飞吓得一阵哆嗦,尤其是被他抓住的,脚抖得眼看就要散架。
看他们一个个都垂着脑袋杵在原地没动,任鹏飞气得头顶冒烟,正想找一个人寻事,已有一个丫环看情况不对,壮着胆子小心说道:「老爷,小姐喝过药了。」什么?任鹏飞惊愕地转身去看,果然看到床边放着一只空碗,再看向哑姑时,她对他无奈地摇摇头。
现在的药已经对青青完全没有效果了。
哑姑跟在鬼婆婆身边这么久,多少学到她一些皮毛,更何况没有谁比日夜照顾青青的她更明白青青的病情。从她眼中读出她想表达的意思时,任鹏飞的身子摇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