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应该说蔺长欢被狠狠揍了一顿。
萧陌向来敢作敢当,最恨别人冤他,蔺长欢又紧揪他不放,扑过来就要搜他身,他岂能忍?
但出乎萧陌意料之外的是,明明把人揍倒,对方却不怕疼般仍一而再、再而三爬起,硬要他交出钱袋……后来才知那钱袋是蔺长欢远嫁异地的长姊出嫁前特意为他做的。
而萧陌在许久之后得知了蔺长欢的真实身分,才明白过来,那只钱袋实出自当年以“和亲”名义远嫁西夷的明泓长公主之手,而长公主出嫁不过两年便因一场热病香消玉殒。
当时他们可是闹腾好久才解开误会。
萧陌是瞧蔺长欢可怜,不但丢了长姊亲手做给他的钱袋还被自己狠揍好几拳,他遂主动帮蔺长欢寻找被窃走的失物。
打小萧陌就爱在外头走踏,虽还不曾走出帝京地界,但所谓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区他可丝毫不陌生,他这个侯府家的庶长公子还特别喜欢跟贩夫走卒们打交道。
为寻回失物,萧陌当时将能用的人脉都用上了,结果两个时辰后,两少年顺藤摸瓜在一条弯弯绕绕的巷子底堵住偷儿,堵住是堵住了,但对方有四人,且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
蔺长欢本想以利诱之,用身上值钱的玩意儿如金叶子、玉佩、玉冠等等换回长姊织制的钱袋,但自小习武不辍的萧陌没给他“议价”的机会。
后来蔺长欢回想年少这一段,不得不承认萧陌当时二话不说便发动奇袭实是正确抉择,若然改利相诱,很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再者逗留久了,也极可能引来对方的其他同党。
萧陌抡着硬拳开打,蔺长欢先是愣住,但很快便回过神,大叫着为自己壮胆随即扑上去加入戦局。
结果钱袋确实抢回来,四名大人偷儿被他们两少年揍得落荒而逃,而他们脸上、身上亦都挂彩,痛到不行却相视大笑。
萧陌算是顿悟了、看明白了,帝王心机之深沉啊,当年尽管冲着他笑,其实就等着今时把他“卖掉”,来报那时候他揍他那几拳的仇。
“臣请皇上收回成命,撤回赐婚的圣旨。”虽说北境战事已然抵定,驻守在前线,萧陌一身玄黑薄甲仍未除身,他单膝跪地,低首抱拳,沉声又道:“‘冲喜’一说本就无稽,累得乔大小姐委身下嫁,实在罪过,求皇上重新——”
“爱卿以为朕的圣旨如商贾间的买卖,可以说换就换,要退便退吗?”青年帝王直接截断他这个大将军的请求,语气平顺,目底犀光烁烁。
年少时的缘分邂逅造就两人渐生渐厚的情谊,萧陌却一向深知“伴君如伴虎”之意,只是自被逐出景春萧氏,他孑然一身就这么光棍杆子独一个,真把帝王得罪惨了那又如何?抄家吗?
哈哈,什么家啊?没那种玩意儿!
从头到尾就他一人,还能连累谁去?
所以当荣威帝这般不冷不热、不喜不怒问话,萧陌根本豁出去了,语透厌世气味道——
“大战已过,经此一役,凭圣上手段定可保北境数十年安乐,臣别无所求,只盼别再造孽,那乔家小姐随了臣,只是糟蹋人家姑娘,臣的处境和名声有多不堪,皇上不都了然于心?趁此时尚来得及,求皇上撤回圣旨,就说‘冲喜指婚’乃为欺敌之计,如今大功告成,一切回归原状,又或是……或是皇上可再替乔家小姐另择指婚的对象?”
“放肆!”荣威帝手中折扇狠狠敲了记桌面。“你当朕的圣旨能随便说改就改吗?”
萧陌反正是死猪不怕滚水烫,持平嗓声道:“再有,皇上实不该瞒着众人亲临北境,尽管宫中有心腹宫人帮忙打掩护,连日称病不上朝也实非正理,大小臣工们难免惶惶不安,胡乱臆测……皇上这动不动就想偷溜出宫的癖好,实得改改。”
“萧陌你还念起朕来了?”扬眉瞠目。
萧陌继续叨念。“北境局势虽说稳下,但仍有一些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几座屯堡内的细作是否尽数清空,此点微臣亦不敢担保,而皇上仅凭隐卫们护驾便暗访北境,身分若暴露可能引发何种危机,臣想都不敢想,皇上何苦偏来为难臣?”
大将军这话已属大逆不道,荣威帝并未勃然大怒,但表情之变化颇精彩,先是火大、不痛快,跟着像有些不好意思地挲挲鼻子,再接着便恼羞成怒,可单膝跪在面前的人一脸无谓加无畏,搞得他想怒都怒不成。
最终青年帝王起身将他的镇北大将军扶起,叹气道——
“朕哪里是为难你?朕是担心爱卿啊。隐卫传回消息,朕虽知你当日在战场上并非中箭,但毕竟是抱病强择才导致落马,还昏迷多日,醒来没多久又策动这一次的主动出击……朕总得亲自过来瞅瞅,方能安心啊。”
皇上都堂而皇之打起温情牌,萧陌只得敛下神情抿唇不语,态度一直很是恭敬。
荣威帝又道:“说来说去还得怪爱卿对自身总是报喜不报忧,这让朕想起多年前的事了……你被景春萧氏除了族谱,还打了个半死赶出家门,竟没想给朕递个消息求援,好歹咱俩有些私交,朕那时虽未登基,也有足够能力护你,你倒好!一被赶出来就离京,你拿我当朋友了吗?要不是后来你在北境军闯出名号,我都不知你窝哪里去了!你对得起我?”心火猛地被点燃,连“朕”这个自称都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