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恪被拽着身上夜行衣,握住卫准手臂:“不必言谢。琰王出手搭救本就在先,况且――”
商恪慢慢松开了手,由卫准死扯着衣物不放,抬起视线。
栖身襄王府之后,他曾见云琅两次,两次都在大理寺宪章狱。
初次,云琅清醒着,虽然重伤虚弱,仍几乎逼得他拿不住匕首。
第二次,云琅力竭昏睡,倒在琰王身旁,眉宇间却已再没了那般引人心寒的死志。
“我始终担心救错了。”
商恪细看他良久,敛下视线:“今日见了云大人,总算放心。”
云琅一笑:“救人,哪里会有错。”
商恪知他不想多提,坐在榻前,单手拉过薄衾,覆在卫准身上。
凡京中为官的,多多少少,总都有些交集。
商恪自少年起师从参知政事,一朝登科顺风顺水,入了政事堂做到鸾台侍郎,学得第一件规矩便是无事不可招惹云少侯爷。
官员冲撞了少侯爷,是官员该反省。
世家冲撞了少侯爷,是世家该收敛。
……
云少侯爷冲撞了律法条例,是律法太过僵化,该增删修订。
商恪第一次见卫准,就是在先帝下旨改动一条“凡当街纵马者,不问缘由、皆杖三十”的刑律法条,交由政事堂刊定着笔的那天
才入朝堂的寒门探花,官府下的麻葛中衣浆洗了不知多少遍,踩着双黑布履,寒酸得人人侧目。
愣头青一般,硬邦邦顶着冷风戳在政事堂门前,半分不知进退。
“他那时见人便拦,将我扯住,劈头盖脸质问。”
商恪道:“国有二法,苍生何辜。”
云琅自己都不知道此事,心情有些复杂:“就因为我在街上骑马,先帝说情有可原,不打屁股……便连苍生也对不起了?”
“是。”商恪点头,“我一向自诩读书读傻了,那天才知道,原来强中更有强中手。”
云琅:“……”
“我便问他,知不知道少侯爷当街纵马缘由为何,他说不知。”
商恪慢慢道:“我又问他,可知少侯爷纵马是否伤及路人、毁及摊贩,可知街边行人是何说法。听了朝堂之上的三言两语,贸然便来质问,可曾探过半片街头巷陌,查过一句民心民情。”
商恪垂下视线,看了看昏睡的卫准:“他叫我问住,面红耳赤,站在门前说不出话。”
政事堂门前人来人往,当科探花初入朝堂,尚不通政事,叫他句句诘问,局促得几无立身之地。
商恪出身世家,见多了朝堂内情,素来反感这些不问情由、不由分说的所谓刚正直臣。懒得多说,回去取了刚细查详实的卷宗,抛进卫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