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到第六天,有个三十五六的人走进来,韩林赶忙迎上去。
那人没搭理他,独自转了一圈,在那套吴雅玲的肖像画前站定。
“这套画你打算每幅卖多少钱?”
“最低,两千。”
那人又看了几眼,转身面向韩林:
“那《春天里的微笑》是你画的吗?但好像上次不是你啊。”
“是我画的,托朋友代卖的。您是那画的买家吧?”
“正是在下。这套泳装画也不错,但是已有人画过了,就显得新意不足啦。四幅画共六千,不用磨嘴皮子,成,我拿走,我只是欣赏你对心理心态的洞察与表现力。”
韩林犹豫不决。已与吴雅玲定,收入两人各半,她家处在镇上家境一般,卖出高价,对她的学业和生活有些帮助。
他最后无奈地答应,然后帮那人把画从墙上取下来,给他装好捆牢。
而那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韩林同门口的茶妹叫了杯茶,那人不声不响地接了。
“顾若水,听过吗?我是他的学生。”
“听过,但没有见过其人。”
“他云游四海,我也已五年没有见他啦。我同你谈件事儿。”
“请讲。”
韩林是知道顾若水的境界和人品的,是他最崇拜的当代大师,他的学生自然不同凡响,所以举止神态变得有些谦卑。
“你的画非常有力度,我喜欢!以后你把你画的画儿寄给我,价钱好,基本以你要的价为准,不过不要加章署名,我想你应该明白。
你那《春天里的微笑》我一转手,八万,但是你自己推销,就是把宣传海报上内容再夸张十倍,那画儿多卖一万。”
韩林听心里凉了半截。
他对绘画投入的精力是常人不能想象的,艺术在他的心里是神圣的。
他十分的气恼,还有十一分的心酸,十二分的困惑。尽管这样他还是郑重地对那人:
“到我四十岁时,若发现自己再无潜力又不能成器,我会请您帮忙的。倘若方便的话,你给留个联系方式。”
“四十岁已土埋半截,我是赚钱的画家,不是收尸的。”
韩林本来是客气,那话也有一半真诚,不曾想这个不过比自己大三四岁的人,竟如此高傲!
但不管怎么,他是自己的一个顾客。韩林帮忙扛着那套打好包的画,把他送到酒店外,给他装在车上。
那人见韩林这般坦诚,本要上车时又把腿缩回来,来到韩林身边:
“有句实话,我想。”
“先生请。”
“这套画的主人公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的学生。”
“你是带着那《春天里的微笑》的心态来作这套画的,但实话两个主人公性格气质不同。穿泳装的这个女孩也很有特,她是做裸模的极品,只要你画,我出价十万!”
“她还是个二十二岁的黄花闺女呀,让她当模特?挂在墙上让男人意-淫?”
“废话!你画生过三个孩子的胖娘们,谁看?谁买?”
“我不能,不能把学生最为珍贵的一面大白天下,那样我还配做她的老师?”
“在日本的超级女优,你知道吗?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将传统画技掌握得这么好!你分明就生活在三十年前,甚至于是三百年前的人!”
那人回身上车,忽又从车窗里伸出半个脑袋:
“恩师顾若水对我们:二十多岁时为艺术痴迷,三十多时为艺术狂奔,四十多岁时为艺术感叹,五十多岁时为艺术迷茫,到了六十岁:艺术就是个响屁!”
韩林从省城回来受的内伤不轻,当年龙太子被哪吒抽了筋,感觉也就这样,连那抱着翟一民哭的气力都没有。
林亚菲见韩林从省城回来这般酸辛的样子,有些心虚,心里想:在漆黑的山洞里,我先后两次被李华正抱了够一节课的时间,是不是让这个酸坛子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