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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流浪汉断断续续小孩画图一样的描述,警方大致还原了那天夜里的经过。
暂居在烂尾楼附近的流浪汉大概在二十个左右,白天出去捡吃的,晚上躲在楼里睡觉。
他只是流浪大军中的一员,因为身材矮小总是被其他人欺负,哪怕睡了好楼也会赶到其他地方去。
那晚他被几个新来流浪汉打了一顿,抢了栖身之地,只得卷着破棉被去到一边的小房子睡觉。睡到半夜被尿意憋醒,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看见路边停了四辆面包车,原本平静的楼里传来撕扯的动静。
他不敢回去,于是趴在草丛里偷看,只见七八个黑衣人把流浪汉全都赶了出来,一个一个弄晕了后绑起来像摞牲口一样丢进了车里。
林清执打断正在说话的人:“这人说话可靠吗?七八个人是怎么制服二十多个流浪汉的?”
警员:“按照他的说话,那些人手里拿着几根黑色的管子,我猜是枪。”
林清执听到“枪”字,蹙起了眉。
警员接着说:“他后面提到,黑衣人绑到一半的时候,前面巷子来了几个穿成我们这样的人,他语言能力差,我和小丁分析了一下,他指的应该就是穿着正常的普通人,年龄不大有男有女,黑衣人拿管子指着,那些人就一动不敢动,被他们一起弄晕绑上车了。”
“时间呢?他还记得吗?”
“他只记得当时自己趴在草丛里不敢动,抬头可以看见天上的满月,韩小禾他们失踪那天正好是农历十六,月亮最圆的时候。目前基本可以断定他的话是真的,而后来的那些人应该就是学生们,他们因为看到了犯人手里的枪和犯案现场,被一起带走了。”
案件的过程和江易推测得差不多,是因为学生目击了犯罪现场才被带走,但却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震撼。
如果流浪汉的话属实,一次绑走近三十人,又涉及到枪支,这已经是相当严重的大案,需要上报成立专案组了。
贺丰宝:“他对车子还有没有什么印象?”
警员指指脑袋:“他这里有点问题,能说出这些已经不容易了,车子的颜色和车牌他都说不上来,不过有一点他记得,那四辆车子长得一样。”
“黑衣服,面包车。”林清执沉思了一会,“把沈佳燕被拖行那晚做的笔录掉出来我看看。”
警员掉出笔录,上面赫然显示要绑她的人开着一辆不起眼的银灰色面包车,身上也是清一色的黑衣服。
“香中袭击案基本确定是单人作案,无论作案手法和犯人服装都和这起案子完全不同,万家馨案、沈佳燕案还有学生失踪案这三起案件关联太大了,明天我给局长交个报告,申请成立专案组进行并案侦查。今晚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除了值班警察外,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只剩贺丰宝还留在办公室里。
林清执喝了咖啡并不困,反而异常清醒,靠着椅背跟贺丰宝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还记得以前念警校时给我们上课的那位宋教授吗?”
“嗯。”贺丰宝笑笑,“喜欢蓄着山羊胡的那个老头,上课很有意思,我记得他。”
“他有堂课说了一句话让我至今印象深刻。”
“如果一个社会治安败坏,污垢丛生,不要急于否定它,因为只有烂到了根里才好彻底根除,同样,一个社会风平浪静也未必是真的安宁,因为你不知道平静的湖面下蓄着怎样汹涌的暗潮。西河不就是这样吗?”
贺丰宝:“十几年前的西河确实很乱,色情业、博彩业、人口贩卖业产业链又大又长,关系网层层分级,就连警察都拿他们没办法、黑社会更是每晚拿着砍刀打群架,人们从来不敢深夜上街。那时候我念中学,晚上在游戏厅玩到八点回家都会挨我妈一顿扫帚。直到后来中央派来了专门的督查组下来协助治理才彻底整治干净,与十几年前相比,现在的西河真是平静的不像样子。”
“谁又知道是不是真的平静?”林清执起身站在窗口,望向楼下院里那棵白杨树,“世界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干净。”
那棵树是他跟贺丰宝刚进警队时栽的,那是正赶上植树节,局里想把绿化带里的病恹恹的树种给换了。
两个大男孩同窗同宿四年,感情好得像亲兄弟,私下一合计,亲手在那种了棵白杨。
杨树挺拔,永远直立,无论风雨都保持着如一的姿态,像极了他们刚进警队时宣誓的样子。
“我有预感。”外面的世界一片黢黑,林清执的身影被灯光模糊地投到玻璃上。
他眸光比平日更加宁静:“这汪水里的浪潮越翻越高,湖面已经要压不住了。”
江易很久没去老棍儿那里了。
兰子窑还是一副残碎破败的景象,路过的住户衣衫朴素,面容麻木,一脸被生活摧残的凄苦模样。
少年信守承诺,带足烟酒和食物,进到院里时老棍正躺在那张破烂的躺椅上晒着正午的太阳。
江易放下东西去给他收拾院子,几天没来,院里的破烂已经乱七八糟堆成山了。他用了足足两个小时才清理出来,然后装上车驼去附近的废品回收站卖了。废品卖了八十五块,江易又添了十五,递给老棍儿一张一百元的整钞。
老棍儿收废品有些年头了,自己收来的东西能卖几个钱他心里有数,一眼就知道江易多给钱了,但他不吱声,默默收进兜里,支使他去拿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