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一枚精巧的银色铃铛,在蓥娘手中摇响,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守在门外替娘娘把风的那名内侍闻铃而来,一语不发、恭敬地跪在娘娘面前,静候差遣。
“丁公子不胜酒力,方才小酌几杯,已酩酊大醉!”蓥娘来回踱步,低头看着溅染在地毯上的点点血渍,沉吟道:“将他搀扶出去时,你便照本宫所言,敷衍宫门护卫,尽快把人带出宫去,寻个无人的河边,了结此事。”
内侍一言不发,只顾点头,心中已然领悟娘娘的意思:将“醉酒”之人送出宫去,找个无人的河岸,将人推入水中,而后回来。
如此一来,即便有人发现了河中浮尸,也全当是一个醉汉不慎失足落水,溺亡。
准驸马一死,匡宗顶多是略感惋惜,却不会为一介布衣费神查究死因,倘若仵作验尸查出鸩酒之毒,上报给衙门,官差也会压下此事,不敢查到如意宫来。
朝廷里若有闲言碎语,匡宗顶多也是埋怨一下爱妃设宴灌醉娇客后、没有让人好好护送他安然到家,但那只是“过失”,无心之错,理当不受责罚。一切,只能归咎于丁小郎命薄,也正应了蛮玄子那一句:冥冥中自有天意!
至于公主殿下……顶多是伤心几日吧?人死不能复生,大婚一事自是就此搁下。
“怪只怪蛮玄子卜算的吉日,如此仓促!除却今日,就在两天之后!”这不是逼着她尽快下手么?蓥娘蹙眉看着长袖上溅染的斑驳血渍,有些郁郁地挥一挥手:“去吧,留心避人耳目,速去速回。”
宛如被割去了舌头的哑巴,内侍闷声不响地上前来,谨遵娘娘旨意,正要伸手去扶起倒在地毯上一动不动的那个少年,想要将人背起后,搁到外面备妥的一顶软轿里头带出宫去,不料,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近,珠帘哗啦啦被扯得往两侧飞甩,一道人影仓皇地冲了进来,冲内侍疾呼一声:“且慢!”
“沲岚?”看清冲进来的人,竟是自个的心腹亲信,蓥娘略微挑起眉梢,道:“这点小事,无需你来插手。去,唤人来将此处的血渍清理干净。”抖了抖衣袖,她又道:“移驾,你来伺候本宫更衣。”
向来对娘娘言听计从的沲岚,此时的脸色却不太妙,竟充耳不闻娘娘之言,一个箭步冲到内侍太监面前,一把拦下他,两眼紧盯着嘴角溢血的“丁小郎”,她颤颤地伸出手来,探摸少年的鼻息。
“你这是做什么?!”蓥娘面色微愠,冷叱一声。
沲岚右手五指根根颤抖,看着地上一动不动、双眸紧闭的少年,她竟然紧张得额头冒汗,抖手探到少年鼻端,指尖感觉到还有一丝余温,——这少年气息未绝!
“娘娘!”略松一口气,沲岚猛地抬头看向贵妃娘娘,面色焦灼,欲言又止。
从未见过沲岚如此紧张的神色,仿佛天快要塌下来了,眼眶隐隐泛红,她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蓥娘终于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摆手示意内侍先退出去,于是,此间只剩她与沲岚,以及那毒发晕厥、气若游丝的少年。
一室沉闷,紧张而又诡异的氛围之中,蓥娘转身坐到椅子上,凝目盯住沲岚,轻声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娘——”沲岚惶惶跪在那里,颤声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蓥娘面色一凛,“到底何时惊慌?”
“是、是……”脑子里有些混乱,沲岚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一下情绪,双手却仍不自觉地抖得厉害,出口的语声也细颤着,流露出惊慌失措之态:“一个时辰前,圣上突然命人关闭了西泠宫的门户,在政殿与人密谈,奴婢觉察此事蹊跷,忙着人刺探消息,咱们安插在政殿里头的那个近侍宦,想尽了办法,直到方才,才寻隙托人来密告一则惊人的消息……”
蓥娘神色渐转凝重,催道:“圣上在政殿与何人密谈,密谈何事?快讲!”
“圣上与三人在政殿内密谈,一人为新上任不久的兵部尚书王冕,此人先将一幅画像呈给圣上过目,声称画中人便是当年被皇后左氏偷去、后在天机观后山失踪的皇长子珩殿下!”
当年,天机观中成千上百个弟子倾巢而出,于后山全力搜寻失踪的珩殿下,圣上也曾命鞫容竭尽全力找寻皇长子的下落,直到鞫容与虞嫔的“奸情”被匡宗亲自撞破,龙颜震怒之下,欲将鞫容千刀万剐,不料,鞫容却以当年示下的那则天谕,狂妄地与天子打赌,以七年为限,激将匡宗誓要分个输赢,这才留下鞫容一条命,将他囚禁在宫中禁地“瀚幽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