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s;参谋坐对面的卧席上,脸上保留着不尽的笑颜,臃肿的身体几乎把军装给撑破了。他热情洋溢地对红生自我介绍,他姓苟,和原基地干部处&tis;干事同一个姓。因为姓氏特殊,喊起来绕嘴,很容易让人产生其它联想,单位的人都习惯称他们&tis;参谋或者&tis;干事。说到这里,&tis;参谋爽朗大笑,现在好了,&tis;干事已经被抓起来了,基地机关俺一人独占&tis;姓了。他饶有兴趣地问红生,你不觉得&tis;参谋,喊起来有点像马参谋吗?俺们村里的人把马当成了家庭的神灵,没了这畜生,八辈子也发不了财。说到这里,&tis;参谋兀自笑了。
从湛江到桂林,火车要运行12小时。吃了晚饭,对铺的&tis;参谋鼾声如雷,睡得死猪一股。刚开始,两名警卫战士还尽职尽责,陪红生聊了一会儿,后来也沉沉睡去了。红生想念罗小月,翻来覆去睡不着,从铺上爬下来坐到车窗前。窗外正在下雨,整个南方都在下雨。他久久盯着窗外的天空,蒙蒙的细雨中,列车咣当咣当地行驶在三江大地的崇山峻岭之中,眼前的景物一闪而过。
晚上十点,火车抵达桂林。踏上站台,红生一眼看到了江政委、曾主任,还有欧蓉、唐志愿兵、院务处杜副处长、医务处李助理员等一干人。天还在下雨,许多人身上都被雨水淋湿了。只有欧蓉带了伞,伞端的雨水滴滴哒哒的,眼泪似的。
江政委和&tis;参谋象征性地握手,说道,我们都准备好了。
你们派谁护送罗小月?&tis;参谋问。
江政委说,我们选派了疗养科赵护士、广播员小郭,俩人都是女同志,和罗干事的关系也很好。说到这里,他思忖了一下,补充道,考虑到她身体的特殊状况,我们增派了一名医学专家专门陪护,防止中途出现意外。
&tis;参谋严肃地说,把罗小月同志安全护送到里下河,这是基地首长下达的死命令。
江政委说,放心吧,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俩人还在一些细枝末节问题上进行商量,另一边的气氛却骤然紧张了。欧蓉的鼻子一张一翕,哭哭啼啼的。红生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急得直跺脚,责怪她,你哭什么呀?
她问,难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出什么事了?红生惊骇了,马上想到了罗小月。
你被提前退伍了,今晚就离开部队。欧蓉说罢,嚎啕大哭。
如醍醐灌顶,红生懵了。心想我刚参加高考,成绩还没有最后揭晓,现在让我提前退伍,怎么可能呢?
欧蓉抽泣道,谁让你找舰队司令员的女儿谈恋爱呢,这回惹上大麻烦了吧!
红生这才恍然大悟!回想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一切,都因为有一双巨大的看不见的手在幕后操纵。难怪他几次问起罗小月的家人,她总是吱吱唔唔的,原来她爸爸是舰队司令员。正象于巧巧所说的那样,她把自己隐藏得太深了,在他面前亦是如此。
她人呢?红生急切地问。
欧蓉的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上午她接了一个电话,就伏在办公桌前痛哭,后来江政委找她谈话,再也没看到她人了。
红生怒不可遏,气汹汹走到这边的江政委面前,怒吼,江笑天,我刚参加完考试,你就让我退伍,你不觉得这样的做法卑鄙无耻了吗?
江政委神情委顿,似笑非笑说,这不是我的主意,我们只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如果想发火,你昨天就应该去基地英政委办公室,或者直接到舰队罗光华司令员办公室也行。
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红生一脚把月台上的垃圾筐踢飞了,然后拔腿向出站口方向走去。俩名警卫战士追上他,把他强拉回来。&tis;参谋依然如故地微笑,对他说,不用急,先不用急嘛,哈哈。
列车还没来,一干人站在月台上等候。红生和杜副处长几个人说了些告别之类的话,慢慢走开了,茕茕孑立在一处空地上。头顶上的灯光并不辉煌地支撑着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把水兵帽从头上缓缓摘下来,对着红五星最后端详一番,然后黯然放入随身挎包中。英雄末路,当初一腔热血投笔从戎,本为报效祖国啊,谁想到沦落今日这般境地?他的眼睛模糊起来。都说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也许他走就走了,一走了之,可她怎么办?他们的爱情怎么办?他们还能继续下去吗?想到这儿,他沮丧地合上眼睛。
半夜的时候,一辆从昆明至上海的列车从前方轰隆隆开过来了。进站的绿皮车像奔跑累了烈马,喘着粗气,浓烟滚滚。欧蓉到站内商店买了水果和吃的,装了鼓鼓一网兜。她紧紧抓住红生的胳膊,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流着泪说,真想跟你一起回里下河。
红生说,好好工作吧,单位的宣传工作离不开你。
你会和我写信吗?她问。
红生坚定地点点头。
林红生……她哭喊着抱住他。
这时,对面的昏黄灯光下,稀稀落落走过来一行人。他们分别是门诊胖主任、疗养科赵护士、俱乐部广播员小郭。另一个人红生再熟悉不过了‐‐他日夜想念的心上人!罗小月还是那天去龙脊梯田时的打扮,白色t恤,花棉布裙,肩上随随便便挎了只旧帆布包。这样的打扮使她格外丰腴,成熟而性感。
一阵风刮过来,带着细雨卷向月台,打在红生脸上。倏忽,一股力量在他身上爆发了!像三年前他们在里下河体育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他瞥了她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沿着月台,迈开矫健有力的长腿,生机勃发,疾步而行。他不知道自己竟然跑得这么快,像有神奇的力量推动着他,命令他双脚快些,再快些。当他们越走越近的时候,其它几个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