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洛里还记得这里的全盛时期,这儿曾经到处是鹳草坡、修建平整的草地、爬满葡萄藤的凉亭、奇思妙想的泥塑,还有著名的水晶圈儿。当然还有&ldo;巨妖舞场&rdo;,那是一座有房顶但没围墙的舞厅,木地板上可以容纳数千人同时起舞,漫步舞、华尔兹还有波尔卡都可以跳。舞厅里还有卖饮料的、买零食的,加上由一匹马驱动的自动钢琴,循环播放流行歌剧中的唱段。
不过今晚可没有几千人在场。只有大约三百人在漫无目的地游荡,衣装得体的上流人士更是不足百人。马洛里觉得,这一百来人要么是急于逃脱日常生活的约束,要么就是不顾一切要跑来跟心上人约会。剩下的人里面,大约三分之二是多少有点绝望的男人,以及多少有点厚颜无耻的风尘女子。
马洛里在舞场的吧台又喝了两杯威士忌。酒很便宜,味道也古怪,要么是被臭气熏坏了,要么就是被人添加了碳酸铵、氢氧化钾或者苦树汁。也可能里面加的是印度树梅汁,因为那东西颜色接近于过期溲掉的啤酒。两杯威士忌积在他胃里,像吞了两块火炭一样难受。
跳舞的人寥寥无几,有几对舞者在试着自己跳华尔兹。马洛里从来都不擅长跳舞,于是开始盯着那些女人看。有位身形窈窕的高个女孩在跟一位络腮胡子的老年绅士共舞。那男人个子很矮,膝盖好像也有些肿大,不甚灵便,可是那女子却把身板绷得挺直,舞跳得优雅娴熟,像专业舞蹈家一样,羊皮靴的铜鞋钉在灯光下闪耀着。长裙摇摆的线路清晰地勾画出臀部轮廓,形状和尺寸都一目了然。下面既没有衬裙撑,也没有鲸鱼骨。她腿形健美,穿长长的红袜子,裙子要比通常准许的长度短了两英寸。
但是看不到她的脸。
自动钢琴开始演奏一支新曲,但是那位矮个男士好像已经有些累了。他们停下来,回到一群朋友中间:在座有一位戴圆帽的长相平常的老女人,还有两位年轻女子,一看就像是刚入行的妓女,此外还有一位老年绅士,面色阴沉,像是外国人,有可能来自荷兰或者德意志国家。那个跳舞的女孩跟其他人谈笑风生,时不时仰起头来,像是在开怀大笑。她长着浓密的深褐色头发,一顶圆帽垂在背后,帽带系在颚下。她的背影非常女性化,线条丰满、匀称,腰很细。
马洛里开始慢慢接近他们。那女孩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跟那个外国人聊,可是对方却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表情很轻蔑。女孩毛手毛脚地做了个勉强像是屈身行礼的姿态,然后就离开了他。
这时候马洛里才第一次看到她的正脸。她的样子有点怪:下巴太长,眉毛太粗,嘴巴也太大,口红还涂到了唇线以外。也不能说她长得很丑,不过肯定也不算美女,但是她的灰眼睛里有一丝凌厉、无所顾忌的光彩,面容里也有一份奇特的妖娆感觉,这让马洛里吃了一惊,呆呆地站在原地。而且她的体形真不错,一走路就被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女孩大步流星,像是一闪身就滑到了吧台前面。现在看到的又是优美的臀部和背部曲线。她俯身在吧台上跟酒保聊天,背后的裙摆升高,几乎提到了小腿肚。看到她结实的玉腿,马洛里马上欲火中烧,就好像被那女人的小腿踢了一脚。
马洛里走到吧台前,原来她不是在跟酒保闲聊,而是在争吵,用女性特有的哀怨语调唠叨。她口渴,可是没钱,说她的朋友可以付账。酒保不相信她,可是又不愿意明说。
马洛里取出一便士,敲了敲吧台说:&ldo;酒保,请给这位女士她要的东西。&rdo;
女孩一惊,白了他一眼,但随即反应了过来。她绽开笑容,眯起眼睛,透过长睫毛对他抛媚眼。&ldo;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尼古拉斯。&rdo;她对酒保说。
酒保取来一高脚杯香槟,取走了马洛里的硬币。&ldo;我就爱喝香槟,&rdo;她告诉马洛里,&ldo;喝过香槟后,跳起舞来感觉身体轻得像根羽毛。你平时跳舞吗?&rdo;
&ldo;跳得极差,&rdo;马洛里说,&ldo;今晚我可否跟你回家?&rdo;
女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动了一下,风骚地干笑了一声。&ldo;待会儿再告诉你。&rdo;随后,她就回到了自己朋友中间。
马洛里没有傻等,因为他怀疑那女孩在骗他,于是他继续在巨妖舞场徘徊,观察别的女人,可是随后,他就看见那个相貌平平的高个子女孩向他招手。他走上前去。
&ldo;我倒是愿意带你回去,但是你有可能不会喜欢。&rdo;她说。
&ldo;为什么?&rdo;他问,&ldo;我喜欢你。&rdo;
女孩笑道:&ldo;我不是说那事儿。我是说,我并不住布隆姆敦。我住怀特查珀尔那边。&rdo;
&ldo;那挺远的。&rdo;
&ldo;火车也都不开了,也找不到出租马车。我刚刚自己都在担心可能要睡在公园里!&rdo;
&ldo;你的朋友不能帮忙吗?&rdo;马洛里问。
女孩仰首看天,意思好像是说,她根本懒得答理那些人。她白白的脖颈上露出一条机器制作的蕾丝花边。&ldo;我想回怀特查珀尔。你能带我回去吗?我没钱,连两便士的硬币都没有一个。&rdo;
&ldo;行啊,&rdo;马洛里说着,让女孩挎起他的胳膊,&ldo;步行距离五英里‐‐不过你的腿简直堪称完美。&rdo;
女孩挽着他的胳膊,对着他笑。&ldo;我们可以去克里默恩渡口,乘坐河道蒸汽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