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成长吗?我过去的每一次失望都没能让我解脱,大概直到那次在庙宇,才从心底看清了我所爱的毫无价值。现在,我终于有了我爸说的&ldo;经过&rdo;,就是经历了,过去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找我说爹要见我。看时间,爹回来得比平时早。我赌了口气去见爹,准备告诉爹我要以死抗婚,坚决不嫁谢审言。
我到时,爹在厅中蹙眉沉思,丽娘在一旁一脸忧虑。我心中一动,看来不像是有关谢审言的事,忙问:&ldo;爹,什么事?&rdo;
爹看着我慢慢地说:&ldo;明天未时,你去城外宝佛寺上香。&rdo;我疑惑:&ldo;为何?&rdo;爹眼中神光变化,忧惧相交,我强打精神一笑:&ldo;见我的朋友,没事!&rdo;
我前一阵神思恍惚,根本没什么灵犀异想。我不禁暗自庆幸,这要是早一两个月,我的心不静,根本无法应付他。这段时间我平静下来了,觉得有力量可以周旋一番。
爹要说什么,可想不出词句。我一笑道:&ldo;爹,我不会。且不说我已非清白之身,就是我还可以,我也不会。&rdo;
爹叹息道:&ldo;我只怕,这不是你能主掌的事。万一……对你,是祸非福。&rdo;
我努力平静地说:&ldo;我知道,我会有分寸。&rdo;
爹又思索了会儿,看着我说:&ldo;我看谢审言还是有意,你如与他定亲……也免得……&rdo;
我摇头,&ldo;爹,别说了。我无此意。&rdo;说完,我告辞了。
那夜我睡得十分不宁。起来后,又为穿什么衣服发愁。这次,哥哥钱眼杏花李伯外,又加了个丽娘,坐在外厅对我的着装进行了仔细的品评。我发现哥哥的品味比其他人要典雅很多,但我不明说,怕贬了别人。我们最后选择了上身浅湖绿色嵌了银边的夹袄,下身深绿色的多褶长裙,用哥哥的话说是给冬天带些春意,我发现他喜欢绿色,这已经是第二次他让我穿绿色的衣服了。
因为昨夜没睡好,一路的车上,我裹在翻毛的斗篷里被颠得昏昏欲睡,后来真的依着车壁眯了片刻,梦见谢审言还是那粗布白衣的样子,坐在我身边,轻声唤我欢语,说他想念我,我笑了……
车子一动,我醒来,气得要死!那个人,竟到我梦中搅我!一定是昨天他们提了他,让我又犯了傻,即使在梦里,也是犯傻!
到了地方,下了车,我皱着眉头,步履匆匆。上台阶,我解了斗篷,递给门外侍候的一个人,情绪激愤地走入大殿中,隐约注意到外面有很多人。大殿里可是空空的,佛像庄严,在正中央。脑海里,蓦然浮现出那次旅途中进入的竹林里的庙堂,一时感慨那遥远无及的清幽宁静,和那时的朦胧情怀……我走到人们跪着的蒲团前,背着手,仰头看着大佛,叹了口气。
伴虎
旁边几声笑,我扭脸,看到那个执掌生杀大权的人正坐在墙边的椅子上,手边是桌案,他怡然地端着茶。我一见他,全身心就进入了一个亢奋的状态,头脑异常清醒。
他一身暗银色便装,可那衣装,绣工质地都非同凡响。我看着他摇头说:&ldo;我在这里仰天长叹,你在那里笑逐颜开,我还把你当个朋友,你真没给我什么同情!&rdo;他又嘿嘿一笑,说道:&ldo;好久不见,欢语竟改弦更张了吗?&rdo;
我低头一下说:&ldo;月有阴晴圆缺,我最近领悟到许多道理。&rdo;
他笑着示意桌子另一边的椅子说:&ldo;欢语坐吧。讲来听听。&rdo;
我毫不客气地坐下,说道:&ldo;我明白了人力有所为,有所不为是什么意思。&rdo;
他微笑,饮了口茶说:&ldo;如何讲?&rdo;
我沉思着说:&ldo;就是我们干事要留有余地。我们越把能干的都干完了,给命运的空间就越少,越少了周转的可能。如果我们干的是错的,挽回就十分艰难。如果是对的,穷尽至极,必由盛而衰,适得其反了。&rdo;
他笑道:&ldo;此为中庸之道,你这么解释,倒有另一番味道。&rdo;
我点头:&ldo;你真是智慧超群(赶快说好话),中庸之道,是取中间,不偏不倚。我所感慨的是对未知的敬意,走到我们觉得已是尽力或适可而止时的时候就停下来,让命运引领余下的行为。&rdo;
他轻轻一笑说:&ldo;譬如当赏人时,让人感到得赏即可,不必令他感到位极至上,骄傲自满,反自取其祸。惩人时,让人得相配的惩处即可,不必赶尽杀绝,引人报复,反生后患。&rdo;
我叹息:&ldo;你想的都是国家大事,我想的不过是儿女常情。我尽心待人,不得回报,反得伤心。我可以穷追猛打,也可以抽身而退。我已尽了力,就退避三舍,此乃我给命运留的余地。&rdo;
他狐疑地看着我,我笑道:&ldo;你又胡思乱想!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喜欢他?因为我看见他在餐馆和两个陪酒的女子在一起。她们把手放在他肩上,我就再也不和他说话了……&rdo;
他大笑起来:&ldo;你善妒如此!&rdo;
我长叹:&ldo;我乃天下嫉妒第一人!皆因我对所爱者苛求无度!其实爱意善变,心不恒一。追求爱意者,有的人遍寻无得。有的人方觉得了如意佳侣,却突然被人抛弃,伤心难捱,有的人,动情之后,一日猛觉心中爱恋,荡然无存,只好又一次寻觅探究,常又一次失望而返……爱意无常,可友情更易常驻。人们对知音之人心厚认可,可对所爱之人却毫不宽容!正此时,我深慨爱意的短暂沉重和混乱伤感,只愿我所得到友情能长久些,不然的话,我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rdo;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ldo;你倒是先把城墙竖了起来。&rdo;这么厉害!
我忙道:&ldo;你如此玩世不恭!觉得大家都心有所图。&rdo;我忽生异感,看着他说:&ldo;你是在忧虑……&rdo;我不敢说下去,他在忧虑爹!他在担心权利旁落无归!他已长大成人,想独掌朝纲,但爹在朝身为太傅,是众臣之首,他在想着如何把权柄夺回来……这就是功高盖主,这就兽尽弓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