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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第1页）

任有和看父亲好像很认真的样子，只得容忍对方的任性，&ldo;你想吃什麽?&rdo;

父亲眼神贪婪地注视著他的脸，好像马上就要亲他一口似的，笑得更加肉麻兮兮，&ldo;随便……你随便买点什麽给我吃，我都高兴。&rdo;

他摸不著头脑地&ldo;哦&rdo;了一声，被父亲盯得有点毛骨悚然，站起身来就大步走出病房。自从他记事起，父亲从没有用过这样&ldo;慈爱&rdo;的目光看过他，这让他怎麽可能突然习惯?

出了医院，他正在超市里随便挑点零食，看到刚下车的哥哥走过来，他提著购物篮跑到门口摇动手臂，&ldo;哥，这边!&rdo;

哥哥疲惫的笑著看他，停住脚步在路旁等候。他赶紧结了帐跑过去，跟哥哥一起走进医院大门。

两个人在路上聊了一些，无非还是以父亲的病情为主，哥哥每天都在联系几位堂叔伯，希望说动他们或者他们的子女来施予援手，恳求的话说了一筐又一筐，至今得不到明确的回复，多是自己愿意家人却很反对之类。毕竟那是一个肾，取走就不能再生。

任有和对哥哥的天真与执拗感到无奈，他从来没有期待过别人来帮助父亲。那只是哥哥跟他的责任，不是别人的，这个世界哪里来的那麽多圣人，不去期待救世主才是最好的，那样就不会太失望。他心疼哥哥四处求人的卑微姿态，尤其他知道那都是无用功，然而他又不忍揭破，还要作出一幅满怀希望的样子鼓励哥哥，&ldo;嗯，哥，你别急，会有进展的，我们慢慢来。&rdo;

两兄弟小声聊著走出电梯，进了病房发现父亲不在床上，顿时相视著一愣，问起隔壁床的病友。

对方摇头不知，说自己也刚才厕所回来，任有和马上跑出病房去问当班护士，却看到一群病人围在窗边探头向外，嘴里还在大声讨论，&ldo;哎哟，楼下好多人!他们都在仰头，看什麽呢?&rdo;

任有和心里浮上一种奇怪的预感，心跳骤然加快，冲过去扒开众人也把头探出窗外。

楼下果然围著很多人，全部都仰著头往上看，七嘴八舌地听不清在说什麽，还有人挥舞双臂大喊大叫。

他把脖子再探出一点，手扣著窗户框转头向上看──顶楼的栏杆上坐著一个中年男人，虽然隔著不少楼层，不可能看得很清楚，但他还是直觉地认为，那个人就是他的父亲。

他忍不住浑身发僵，大脑的运转因此停止几秒，随後才感到血液开始重新流动，猛然缩回自己探在窗外的脖子。

他握紧双拳转过身，看到哥哥就站在几步之外，脸上的表情也非常奇怪，就像有什麽特殊的感知能力一样。

他实在不想对哥哥说，但不得不说，&ldo;爸好像在顶楼，我们快上去。&rdo;

哥哥身体摇晃了一下，随即稳稳地站住，比他看起来显得更镇定，&ldo;嗯。&rdo;

两个人立刻赶上顶层，在好几个医护和保安人员的阻拦下说明亲属身份，才得以被放过去，还被交代了几条注意事项，然後一起脚步很轻地走向父亲。

不要惊扰、不要刺激，要缓和的，温柔的劝解……

任有家向来擅长这些，於是走在前面，在猛烈的阳光下用催眠般的声音呼唤父亲，&ldo;爸……是我跟有和，你回过头来，看看我们。&rdo;

父亲缓慢地转过头来，脸上竟然在笑，那笑容挺欣慰、挺轻松，&ldo;有家，你来了?我就等著你呢。&rdo;

&ldo;爸，先下来再说话，好不好?&rdo;任有家往前面再跨近一点，同时用眼神示意弟弟做好准备。

&ldo;你们别过来!否则我马上跳下去!退远一点!&rdo;父亲低吼著盯住兄弟俩，两人只好往後退了一步。

&ldo;我想好了，有家。我没有遗憾，你跟有和都是好孩子，会有大出息，我只会拖累你们，对你们一点用都没有。&rdo;父亲笑著说了出来，面对自己这一生的不堪，&ldo;我这辈子没用、窝囊，没有念多少书，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我只会喝酒、打人，我是个坏爸爸，坏丈夫……你们一个也不像我，我挺高兴。&rdo;

&ldo;爸，你没有拖累我们，你先下来!&rdo;任有家真的急了，以他对父亲的了解，这种表现太过反常，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ldo;我就是等著跟你们说几句话再走……有家，爸真的活腻了，这个病是无底洞，换肾也不一定能活多久，不如一了百了，爸的决定不关你跟有和的事，你不要难过。有和，爸很感谢你，也没脸受你的恩……爸最後求你，好好照顾你哥，他性子软，容易受人欺负，你要多护著他一点。&rdo;

就算任有和也能看出，父亲此刻的遗言不再是做戏，不禁跟著哥哥一起著急，&ldo;爸，你下来!有什麽话我们回病房慢慢说!我不会再烦你了，我保证!&rdo;

&ldo;有和，你别叫了，累得慌。&rdo;父亲看著小儿子焦急的表情，笑得异常满足，接著把目光转向大儿子，&ldo;你们都不要难过，爸想得很明白，一点也不後悔。有家，你们俩的肾，我谁的都不要，你的我不舍得要;有和的，我更没脸要。你们叫了我这麽多声爸，我没资格当爸，以後你们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想起我了。&rdo;

任有家脑子里乱纷纷地闪过了什麽，但根本没时间去捕捉，因为父亲才刚刚说完那个&ldo;了&rdo;字，他们俩都以为还有时间，父亲就转过头义无反顾地往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