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没听明白:“谁?”
尚玉楼手头纸板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扭头冷笑骂道:“我知道背后有高人指点,那人出手可是够狠的啊,敢情大老远从省府请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给他养的一帮猴儿做配呢?!”
谢璟摸摸鼻尖,他还真交不出人来。
他站在那斟酌说辞,试探开口:“尚老板多虑了,其实真没有什么高人。”
尚玉楼也不是脾气多么软的人,旁的也就罢了,说到戏上没人比他更犟,也不等谢璟再说下去立刻道:“你甭在这里跟我说客气话,我打问过了,你不懂戏,你让后头那个懂的过来,我倒是要问问他是何居心!”
谢璟:“他们以前的班主死了,‘金猴献瑞’那段是我想的,找了一个朋友帮忙指点动作,用了一个月弄好,若您不信,我可以把他带来您问问。”
尚玉楼大吃一惊,看着他好一会,不敢置信道:“你排的?”
谢璟点头:“以前吃过两年苦,四处讨饭吃,不过是些天桥杂耍的手段加进猴戏里去,头一回用大家好瞧个新鲜,不伦不类,让尚老板您笑话了。”
他这么一说,尚玉楼倒是也信了几分,现如今虽然流行新式戏剧,但和京剧这么结合的还真没有,像是个外行干的。但即便这样,尚玉楼也老大不高兴:“那你就没想过,万一砸了场子哪?”
谢璟笑道:“那日是白家堂会,又是寿宴,岂不说那些小孩儿是二少爷养着的,就算不是,白家在青河还有几分薄面,不会有人传话。”
尚玉楼端了盏茶水拿盖子挡了茶叶沫,冷哼道:“是,这帮小子们命好,出事儿都有人兜着,我自是高攀不起。”
谢璟摇头:“尚老板,我这次来不是来同您赔不是,而是来给您送人。”
“谁?”
“唱《白猿献寿》的那十一个小孩儿,全都给您。”
“你拿我逗乐是不是,他们不是府里二少爷养的吗?”
“二少爷只养了一个月,之前的事儿,我还未来得及同您提起。”
谢璟把破庙大火之事讲给尚玉楼听,待讲得程班主就地正法,白家暂时收留了那些孩子,尚玉楼神情已经变得凝重起来。
谢璟道:“这是青河大案,尚老板若是不信,可以出门随便找人问一问,我不敢跟您说一字假话。九爷和二少爷心善,但他们打小儿就练戏,也只会这个,我只能尽可能帮帮他们,所以才在您的台上闹了这么一出。”谢璟同他施礼,深鞠一躬又沉声道:“尚老板,之前是我对不住了。”
尚玉楼方才还有几分懊悔,但听谢璟这么一说又乐了:“合着你从一开始就盯着我了,变着法儿地让我给他们做配哪?”
谢璟道:“这些孩子们年幼,如果您这里不收,我总要替他们另做打算。”
即便是尚玉楼不收,借着这出金猴献瑞,这帮孩子们沾沾尚玉楼的名气和白家的好运,以后也能搏个出路。
这么摊开说,尚玉楼反而不生气了。
尚老板叹道:“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好命,大伙谁没吃过苦呢,你既然这般磊落,那我也同你说声抱歉,我不知道他们过去还有这般遭遇。”
谢璟站在那等他回话。
尚玉楼道:“敢问这是九爷的意思,还是二少爷的意思?”
谢璟道:“九爷让我帮他们寻个好去处。”
尚玉楼沉吟片刻,放下茶杯道:“也罢,既是九爷抬举,那我就破例收下他们,只是玉成班也不是什么享福的去处,我有两个要求,一是立字为据,从此他们与白家无关,我也好放心教导,二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谢璟道:“尚老板但说无妨,若在我能力之内一定替您解忧。”
尚玉楼馋他这幅嗓子和身段不是一日两日,但又怕吓跑了人,支支吾吾不肯明说,只道:“我现在还没想好,反正你先写下来,我一定不会让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就是了,也与白家无关,只是我们私下的交情。”
谢璟想了片刻,点头应了。
尚玉楼是个豪爽人,当即让人拿了纸笔来写了契纸,上书“自愿投在玉成社学习,七年期满,期间所进银钱伹归师傅收用”云云,尚玉楼这边写好,递给谢璟看了,道:“这帮孩子们已打了基础,只是尚不牢固,再加上他们这出‘金猴献瑞’确实有几分彩头,因此减了三年,只按七年算,若你看着还成就让他们过来签字画押吧。”
谢璟跟他道谢,喊了那帮孩子们过来按了手印。
孩子们还小,知道自己以后要跟着一位有名的师傅学艺,眼睛里都带着光,透着希望。
谢璟等他们全部按好手印,对他们道:“去吧,从今天开始,就跟着尚大家,好生学习,不可懈怠。”
小糖站在最前头,他带头跟谢璟磕了一个头,其余小孩们也跟着学,也不等谢璟反应过来纷纷跑了。谢管事不让他们磕头,最多只鞠躬,可他们觉得不够——胸腔里一股热血在涌动,那是找到活路的高兴劲儿,他们感激谢管事,但现在什么也拿不出,只能这样才可表达万一。
尚玉楼笑道:“这帮小猴儿倒是懂事,还算有心。”
谢璟也笑了一声,转身对他道:“尚老板可知道他们在白府也有个诨号?”
“哦,叫什么?”
“五小福,六六顺。”谢璟一本正经编给他听,“因为他们十一人遇事逢凶化吉,进了白府接触者也多有好事发生,尤其是前两日的《白猿献寿》,想必尚老板也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