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手里提着水桶,也不急着往前冲,混在人群里慢慢遮去身形,绕了两处在不起眼的拐角地方脱下身上麻布外套,拿火折子烧了。他衣服上沾了一处黑乎乎的东西,遇火就着,很快烧了起来,连同挨着的谷仓也点燃,谢璟看了一眼众人都往仓库那边跑,没人留意这边,待谷仓陈旧木门烧起白烟,这才跑了。
白明哲对着火的事比孙大江还上心,带人跑去前头探查看了,孙大江几次拦不住,眼神忽明忽暗,隐隐透着狠色。
却在这时,不知为何厂房门口来了几个记者,拿着照相机往里跑,要抢第一手新闻。
孙大江也顾不上库房了,连声喊人去拦着那些记者,他脸上出了汗又沾染了飞灰,伸手去擦了两下顿时狼狈不堪,“为何会有记者!”
白明哲懊恼道:“怪我,怪我!你看刚才光顾着叙旧,忘了同你说,这是日报的记者,就是他们前两日说要来采访我,我一直没能抽出空,就想今日让他们过来一起采访我们,毕竟长山酒厂也是老牌子,咱们兄弟厂子,共同繁荣。”
孙大江心里骂了几回祖宗,但面上愣是没敢回一个字,又急又气!
记者几步跑过来,一个跑去拍火场,另一个过来访问,孙大江一点心情都没有,只想赶他们走,但刚一抬手就被闪光灯晃了一下眼,拍下了狼狈的样子。他想发怒,却被白明哲拦住道:“孙兄,不要这般,记者也只是想知道实情。”
记者瞧见他好说话,便转头问道:“白先生,您是民族企业家,我想问下您对这次的火灾有什么想法,这是突发事件吗?在厂子里的工人能不能得到足够的安全保障,还有这次事故的预计损失,您觉得本地振兴工业之路还有多远?”
白明哲道:“我也是今日凑齐前来拜访孙兄,唉,谁知道遇到这样的事,不过万幸火很小,已经快扑灭了。”他看了后面仓库一样,感叹道:“幸好孙兄仓库里没有放酒,我们酒厂最怕的就是明火,孙兄下次千万小心。”
记者立刻追问:“孙先生,长山酒厂之前报道说出产酒量一日有三吨之巨,为何库房里没有酒?”
“这,这自然是卖出去了。”
“卖去了哪里?”
……
孙大江讲了几句客套话,勉强招架住了,但是紧跟着就听到粮仓那边有人大呼小叫,厚重的木门虽然结实,但已陈旧,被火烧得整张门摇摇欲坠,紧跟着“轰”地一声摔倒砸下,露出黑洞洞的粮仓内部。
粮仓是空的。
第46章霍乱
长山酒厂着火一事,被报纸大篇幅报道出来,标题铅字印得大且醒目,一时间引发巨大争议。
黑河商户甚至有些等不及立刻找去了长山酒厂,想当面问清粮仓和存酒之事,他们经商多年,当然知道这事的严重性,等到去了长山酒厂门口瞧见一把冷冰冰的锁头的时候,一时间冷汗都下来了!
不知有谁忽然喊了一声:“我们被骗了!没粮食怎么酿酒,机器是假的!”
他这么一喊,其他人顿时也反应过来,大声拍打厂房门让里面的伙计开门,也有人哭喊出声,一时间乱成一片。
而此刻,长山酒厂的掌柜孙大江已被扣在了黑河辖区的巡警局。
“孙大江,我再问你一次,你酒厂到底有没有粮食和存酒?为何捏造日产三吨的虚假消息,收受的几笔卖机器的银元又藏在哪里?!”警员已审问一夜,耐性全无:“你最好老实一点,长山酒厂着火一案,我们势必要重查!”
孙大江几次三番改了证词,十分不配合,此刻只说自己也是上当受骗。
“全是那些日本人害我,我现在也分文未有,厂房也被烧了,那可是我一辈子的心血啊!”孙大江脸上还沾着昨日的灰尘,显得狼狈,花白的头发和满是痛楚的神情很是能博得同情。“我只求你们先让我回去看一下厂里的工人,把厂房变卖之后,好歹先赔偿了他们。”
他说的好听,但没过一会,看到被提来的证人就微微变了脸色。
被带来的人是方吉安,在瞧见巡警的那一刻就开始软了骨头,他抽没了骨气,明明脸色蜡黄身子很虚却格外怕死,被扔在大厅的那一刻就没能站起来,半跪在那里什么都说了。尤其是孙大江嘱托自己要办的事,更是一字不漏,竹筒倒豆子般吐露了个干净,只求宽大处理,饶自己一命。
孙大江上前踢了他一脚,立刻就被警员按住,他不顾几个人按着肩膀胳膊梗着脖子喊道:“冤枉,这方吉安一定是记恨在心!”
“他为何恨你?”
“因为之前我帮日本人去买了他的酿酒方子,而且他的酒坊也收归我所用,我,我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去帮日本人,说来惭愧……”
孙大江一副羞愧模样,真真假假,说了一些,越是这样混着越诈不出半句真话。
警员质问:“既然你承认勾结外人,那么我再问你,你厂房为何昨日起火?”
孙大江跪坐在那,过了一会,口中喃喃道:“我的厂房为何起火?”
他视线落在前头搜寻来的一堆“证物”上,一旁甚至还有一个瑟瑟发抖的证人方吉安。
孙大江眼神变化几次,心里想了几种拖白家下水的计谋,但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看到有人呈上来新的证物——是几枚爆竹筒,和市面上的不同这几枚显然更粗大一些,上头还浇了一层黑褐色焦油,稍微遇到一点明火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