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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2页）

&ldo;高先生。&rdo;方炽不大高兴。

高准转过身，一刹那的表情不可谓不生动，他本是焦躁困扰的，一看到方炽，立即露出那种温和含蓄的神情，像是雏鸟看到了远归的鸟群，颤抖的露水遇到了春风：&ldo;方医生，&rdo;他轻笑一下：&ldo;听冯小姐说你特地赶回来，麻烦了。&rdo;

情感是一种投she，方炽清楚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感和依赖：&ldo;高先生，麻烦你等一下，冯秘书，跟我进来。&rdo;

走进诊室，放下皮包，他让冯秘书关门，然后毫不留情地指着她：&ldo;我跟你说过，保持和病人的距离，不要再让我看到第二次，出去。&rdo;

冯秘书很委屈：&ldo;我……&rdo;

方炽不耐烦，他已经迟到五分钟了，不想让高准再等另外五分钟：&ldo;高先生有未婚妻，快结婚了，出去！&rdo;

冯秘书低着头不动，他大步走过去，给她拉开门，同时微笑着招呼高准：&ldo;高先生，请进。&rdo;

高准当然察觉到了两人的异样，但没多话，和冯秘书错身进门的时候方炽习惯性托了他后背一把，他立刻紧张得打了个冷颤。方炽的手敏锐感觉到了这种紧绷，接下来他本想去拿空调遥控器的，但迟疑了，快速衡量了一下利弊，他决定做这个试验。

&ldo;高先生，太抱歉了，&rdo;他指着屋角的空调机：&ldo;这两天空调坏了，麻烦你克服一下？&rdo;

室外温度35摄氏度，虽然四点多了，太阳依然红艳，高准上午开了一个合伙人会，穿着正式的马甲西装，打着宽领带，但仍然毫不犹豫同意了：&ldo;好的。&rdo;

方炽穿的也是西装，但没他正式，脱掉外套搭在椅背上，走过来到高准斜对角坐下：&ldo;我们继续上次的话题‐‐早期画面。&rdo;

高准像个好学的学生一样目不转睛看着他，方炽可以想象，他学生时就是这么一副样子，谦逊，顺从，优秀：&ldo;高先生，你有没有过哪些失败的画面？&rdo;

&ldo;失败？&rdo;高准似乎对这个词很陌生：&ldo;考试发挥失常、职业发展瓶颈、和女朋友分手我都有过，但没觉得失败，这样算吗？&rdo;

非常自信，方炽在记录本上写下：&ldo;那这些事有没有给你留下画面？&rdo;

高准想了想：&ldo;可能跟女朋友分手吧，&rdo;他不好意思地抿住唇：&ldo;大学时的女朋友，那时候我……没钱，很土气，她有点瞧不起我，我记得那天天气特别好，她从我宿舍离开，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她，她甩着长头发，看起来很开心，&rdo;说到这，他居然笑了：&ldo;当时我舍友在煮泡面，红烧牛肉的，全让我吃了！&rdo;

方炽跟着他笑起来，看来这段恋情确实没给高准带来创伤，他正想问下一个问题，高准忽然说：&ldo;哦对了，去年我碰到她了，费尽心机倒追了我两个月。&rdo;

&ldo;然后呢？&rdo;方炽跟住。

高准简单得有点冷酷：&ldo;没有然后。&rdo;

方炽这才意识到这个人并不像他看起来那么无辜易碎，他也有他事故邪恶的一面，突如其来的认识让他觉得有必要改变策略：&ldo;其实我也被女朋友甩过。&rdo;

适度的自我暴露，心理师都应具备的基本素质：&ldo;只是没你那么好运，过不去的那个人是我。&rdo;

高准热得汗流浃背，但仍显得十分关切，这个反应符合方炽的预期：&ldo;她可能快结婚了……&rdo;

高准想问什么，方炽抢先他一步：&ldo;你很热，把外套脱掉吧。&rdo;

高准愣住了，那种胆小恐惧的神情又回来了：&ldo;不……我没关系。&rdo;

&ldo;脱了吧，领带也解下来，&rdo;他指指门边的衣柜，笑得很亲切：&ldo;提供衣架，不用担心起皱。&rdo;

&ldo;真的不用了……&rdo;高准开始躲避他的眼神，两手交叉环胸，这个动作貌似随意，其实是防御姿势，方炽眉头动了动：&ldo;对了，说到失败，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碰到过这么一件事……&rdo;他故意把尾音拖长，然后快速进入主题：&ldo;我被抢过，被一个黑人。&rdo;

出乎他意料的，方炽并没对这个&ldo;抢&rdo;字给予太多注意，难道估错了？他有些动摇：&ldo;一个秋天的晚上，我在学校旁边的公园慢跑，我不知道他在后边跟着我。&rdo;

突然，很突然的，高准的眼神变了，像一头惊慌失措的野鹿，一头扎进他的圈套：&ldo;他从后边扑上来，手里拿着刀，他体味很重，你知道，黑人那种味道……&rdo;他注意观察高准，观察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和紧紧抓着领带的手：&ldo;我个子在那边也不算矮了，但我没反抗，因为我害怕，我浑身给他掏钱，但运动服里根本没钱。&rdo;

他坐得离高准更近了些：&ldo;然后他揍了我，狠狠揍了我，脸上的伤一周都没褪掉，但当时我真庆幸他只是揍我，没杀了我。&rdo;

高准明显吓坏了，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把全身心都交付给了这个故事，方炽反而笑起来：&ldo;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我放抗，还说不定谁揍谁呢！&rdo;

他离高准很近了，像是在说悄悄话：&ldo;但那之后我再也不敢慢跑了，夜里我做恶梦，白天经常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好像有一把刀……&rdo;

更多的汗从高准额头上流下，能看见汗水已经浸透领口下的衬衫，透出皮肤的颜色，方炽再次问他：&ldo;要不要把外套脱掉？&rdo;

高准摇头，方炽继续：&ldo;我不敢对任何人说，我怕他们瞧不起我，中国男人嘛，都要点面子。&rdo;

&ldo;然后呢。&rdo;高准颤抖着声音问。

方炽轻松地甩甩头发，和他拉开距离：&ldo;我把一切告诉了我的导师，他治疗了我。&rdo;

高准显然对&ldo;治疗&rdo;这个词产生了向往，这时方炽第三次问他：&ldo;你太热了，要不要脱掉外套？&rdo;

高准先是摇头，慢慢的，像是回报方炽对他毫无保留的剖白，又像是终于放松下来，他点了头。方炽看着他站起来，背过身去，开始解扣子。

脱掉外套象征着放下防备，方炽认为这代表着他们的治疗关系进展了一大步，但他不明白，高准为什么要背着身，他脱的很慢，高级西装从衬衫上擦过时发出奢华的声响，伸展臂膀时后背拉出奇妙的曲线，那把腰真细，好像随手一握就会折断‐‐他的食欲应该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