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凌阁在一众书生圈里名望很高,虽说阁主从不以真面目视人,但以其阁前牌匾上选摘所题的佳句,已然为其奠定了文界翘楚之地位。
谢归见江浮碧来了,再不好当着他的面损他,遂换了话题,扯问上了颜桃之对会凌阁题匾有何看法。
“选得不好。”她回忆了晌时,脱口而出。
江浮碧自然极其在意颜桃之的评价,赶在谢归追问前便急忙询道:“何以见得?题匾上的《踏莎行》夫人不喜欢么?”
颜桃之被他那一声“夫人”雷得不轻。但她知道他这么称呼她,除了打趣外,还在帮她掩饰皇族身份,故而颜桃之一时也驳不了他的话。
谢归也起了疑问,“寇准之词风委婉别致,闺阁女子应该甚是偏爱才是,莫非颜姑娘有其他见解?”
颜桃之凤仙蔻丹葱指挽过额前碎发,丝丝缕缕慵懒的睿智淌出无形。
“这首词写的是边塞情,续以委婉之风未免显得不够大气。”言下之意就是她觉着这词矫情了。
江浮碧不死心,“寇准一生所填《踏莎行》不只一阙。”
“你是说那首写闺怨的《春暮》?”烟水秋瞳微转,颜桃之摇头后偏首斜斜瞧他,“还好会凌阁主没有选那首,不然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买下那阁前的题匾。”
“买匾干什么?”谢归问。
颜桃之嫣然荡漾了笑意,“当然是砸了呀。若世间女子读了此等哀怨之词,眼巴巴盼着夫君归家,岂不又多了许多怨妇秦香莲与负心汉陈世美?照我看,与其躲在房中读这些自怨自艾之词,还不如多背几本像《贞观政要》、《资治通鉴》这些有实际意义的古籍。”
她有意无意看向江浮碧,“将来国家有难,也好一行大丈夫本责,护四方安宁,国土健全。”
谢归听后哈哈大笑,“颜姑娘,你的品位和这会凌阁主真是大有径庭,也不知你俩是如何结交而成好友的。”
江浮碧只是嘴角微翘,并没说什么。
他这么大费周折,谢归怎会看不出江浮碧到头来不过是想泡个妞。
好罢,兄弟我就再帮你一次。
谢归摇扇,翩然问曰颜桃之:“寇准虽为词人,但同样也入朝为官,不到二十岁便考得进士,连宋帝都称其才能。颜姑娘既是喜心有抱负之才,想必听了寇准生平,一定有所改观。”
江浮碧最喜的词人便是寇准,不光是喜他委婉词风,更多的是觉着他与自己很像。
同样是少年得志,未及而立便名动四方。
可颜桃之的话却是让江浮碧心尖一沉。
“蔻平仲为人处世不够圆滑,过于刚硬,在一众官臣间显得枘圆凿方。这等人只适合在安逸之朝为官,恰逢宋国动荡,此人非闲可救世。”颜桃之就事论事,可没有半点偏倚之意,但江浮碧可就不是那么想的了。
他一直拿寇准自比,被颜桃之这么一通贬评,说是没走心那是假。
她此时只要对上他的眸子便可发觉里头隐隐的尴尬与不悦。可这时蒟蒻向她递上剥好了的果仁,颜桃之也就与江浮碧错开了眼神交流,以至于她还是茫然不知地诉着心中所想。
“寇准是才,但也仅仅是在诗词文界可如此之说,若论政治权谋,那他可就差得太远。宋帝选他为官,不过是想着愚者千虑,或有一得,并非是真看中此人才能。”
末了,颜桃之又觉得贬低得不够,再添上一句:“他于朝廷而言,只是屈谷巨瓠者罢了。”
谢归耸耸肩,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你们聊,我去准备诗会哈。”
“殿下对江某还是这么冷若冰霜,拒人千里。”江浮碧沉默了好久,忽地说道。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颜桃之只当他是又抽风了。
“本宫说的是寇准的生平,与你有何关联?”她莫名其妙地望向他。
江浮碧的唇边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意味不明的笑不同于以往的嬉笑,眸中所折亦是难测,“殿下,我们来日方长。”
她没由来地被他看得心慌,一时无言以对。
诗会由会凌阁举办,其魁首彩头自是无价至宝,许多书生也就是因了这彩头方才大半夜不睡觉赴邀的。
去年的头奖乃是赤金盘螭阳的螺匣,据说魁首拿着匣子上的其中一颗金月珞到当铺便换了五十两黄金。
“殿下觉得今年这诗会的彩头会是何物?”江浮碧在颜桃之身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去了眼中深不可测的底蕴,仿若刚刚那神色复杂之人并非他一样。
颜桃之不是没有发觉江浮碧的怪异之处。那样一种望眼欲穿,看人通透直达心底的眼神,不是一个寻常读书人该有的。
那眼中的是经历了廿年风霜,苦苦追寻一物,却是始终求不得的苦恼。
“管它是何物,颜宫里什么珍宝没有。”
即便是有猜测江浮碧的身份,她也不愿去多想。
跟她无关的人,她何必去花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