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车里笑得直打滚。
孙嘉遇那辆命运多蹇的宝马,外表早已整修一新,看不出任何劫后余生的痕迹。惟有一块电路板出了问题,只能寄到德国本部调换,为时三个月。
坏掉的部分,影响的是倒车系统。每次去饭店或卡奇诺,别人扔给门童的是车钥匙,唯有孙嘉遇递上的是小费,因为需要动用人工,把他的车从车位里推进推出。
所以出发前他死乞白赖地纠缠很久,费尽三寸不烂之舌,方劝动邱伟,同意出借他心爱的四驱越野车。
到了目的地,我们才知道这个决定有多英明。
雪场的缆车是前苏联五十年代的产品,早已破旧不堪,这批人又一个比一个惜命,死活不肯坐缆车,只好一起开车上山顶。
行到一半出现状况,山路陡峭雪地湿滑难行,其他车都开始四轮空转,发出难闻的焦糊味,只有我们这部欧宝四驱还算争气,总算能往前走。
路边看热闹的山民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听到后面一叠声叫&ldo;小孙‐‐&rdo;,孙嘉遇只好披上大衣,极不情愿地跳下车,站在车队前方观察很久,又拉过一个山民比划半天,取出几张美钞塞他兜里,最后那人点点头走了。
同伴嘁嘁喳喳问孙嘉遇做什么,他只是装深沉,一句话也不说,惹得那帮人一片笑骂。
二十分钟后,那个山民带回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当地人,全是目测重量二百斤以上的胖子,在孙嘉遇的指挥下,一辆车给分配两个趴在车头上,场面蔚为壮观。
我忍住笑,睁大眼睛看这家伙在弄什么玄虚。
结果引掣一响,第一辆车居然缓缓移动。口哨声立刻四起,众人大哗,兴高采烈回自己车上。幸亏都是好车,马力足够强劲,一口气全到了山顶。
下山的时候我被孙嘉遇忽悠,遭了大罪。
他骗我:&ldo;你不是滑过吗?会刹车不?会拐弯不?会这两样就行了,跟着我,保证你没事儿。&rdo;
我就信了他的话,战兢兢跟在他身边。开始还能齐头并进,几百米之后他越滑越快,我吓得大叫:&ldo;慢点儿,你等等我!&rdo;
他象没听见,远远甩开我,不管不顾恣意前行。
我眼泪都要下来了,脑子稍微一走神,就摔了一跟头,滑雪杖摔出去十几米。
以前曾在北京南山滑过几次雪,第二次就拼上了中级道,觉得自己运动细胞还行。可我哪儿知道,那是一马平川的人造雪场,鲜少障碍物,天然雪场却处处隐藏着陷阱,我几乎是一路滚下了山坡。
好容易到了山下,满头满脸都是雪,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腹委屈,真的开始抹眼泪。
孙嘉遇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特没良心地冷嘲热讽:&ldo;没我你不也下来了?摔过这一回,你就出师了!&rdo;
&ldo;滚蛋!&rdo;我怒火中烧,举起滑雪杖抽打他,&ldo;我就没见过你这号男的,你他妈的不是人!&rdo;
旁边人嘻嘻笑着起哄:&ldo;马克,你完了,还不赶紧的脱了衣服负荆请罪?&rdo;
我气得要死,好说歹说不肯再来第二次。
他只好耐着性子和我商量:&ldo;在这儿要呆三天,不滑雪你想干什么?&rdo;
&ldo;去诺瓦瓦利斯卡。&rdo;
&ldo;不行,说好了三天后去的。&rdo;
&ldo;我不管,谁让你骗我。&rdo;我吊在他身上耍赖,揉搓得他无可奈何。
他只得和同伴打招呼,第二天吃完中饭,就带着我离开雪场。
有人提醒一句:&ldo;天阴得厉害,怕是又要下雪。&rdo;
孙嘉遇抬头看看天色,没有太在意:&ldo;不碍事儿,如果顺利,最多三个小时,天黑前就能进城了。&rdo;
但我们走出不远,天空就开始飘下零星雪花,半小时后越下越大,能见度也越来越低。雨刮刷刷地划动,却赶不及雪花下落的速度。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丘陵和平原,渺无人烟,夏日枝叶繁茂的白桦林,此刻一片荒芜,白茫茫一片,只有我们一辆车在荒野中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