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苑本就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只是这些年刻意藏起羽翼,等到了真正的场合便是积极交际,倒让不少轻视她的人暗自称奇,没想到这位商户出身的姨夫人倒是比正室更大气。
唐红英那一身的傲气练就了满身的刺,在外与其她官夫人打交道时,总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那份趾高气扬着实让人不喜。
反观今天这位姨夫人,举止得体,说话温声细语,反倒令人如沐春风。
何况这位可是陛下亲自抬举上来的,倒是无人敢明着面的对柳氏不敬,虽有几个骨子里瞧不起商户的夫人阴损了几句,柳氏也权当没听见,大气的样子反倒加了不少分。
那几个想暗地里找茬的夫人无可奈何,柳氏手拿帕子假装擦拭嘴角,就这点指桑骂槐的本事,在她这里就跟过家家似的,要不是披着这一身诰命夫人的皮,她一人能撕好几个。
秦佐怀赶到时就看到柳氏站在一群出身高门的贵女间谈笑自如,丝毫不露怯,她今天艳妆华服,美艳无比,不知道赛过唐红英多少。
以往唐红英陪他过来赴宴,总能闹得与其她夫人不欢而散,两人只能匆忙提前离席。
这还是头一次能呆到最后,秦佐怀不禁感慨,要是柳氏出身名门该有多好,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突然察觉身后不远处有人站在那里,扭头一看——是瑞王爷。
这位瑞王爷主管内务府,府上富得流油,但他不掺和皇子们的事,倒颇得元帝信赖,秦佐怀眼珠子一转,便走过去施礼:“见过瑞王爷,不知道王爷何时到的?”
“本王是不请自来,这都要散了,进来凑个热闹。”瑞王爷有些心虚,他是临时进来凑个热闹不假,但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柳氏,比起在公主府相见的样子,今天的柳氏越发娇艳。
这女人在不同的的年纪有不同的美,年少些的就该是晨雾中刚刚绽开的花骨朵,鲜嫩。
而三十多岁的女人则就该是绽开的牡丹或芍药,艳丽。
柳苑恰是这艳如牡丹的典型,她举止却又有一种天生自带的温柔,可从她刚才与诸位夫人的交锋来看,也是个有爪子的,只是藏得漂亮罢了。
瑞王爷刚才一时间有些走神,竟盯着他人妇看了许久,结果还被人家正主逮个正着。
他展开手里的扇子,借扇风吹散脸上的余热。
“王爷掌管内务府事宜,事务繁忙,今日得闲,不知是否有幸请王爷去府上小酌几杯?”
瑞王心里一动,这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么?他虽心已动,神智仍在,那柳氏再怎么着依旧是秦太傅的人,可惜相见恨晚,他轻咳道:“今个与他人有约,我们不妨下次再约?”
秦佐怀本就是临机一动,遭受拒绝也觉得没甚影响,目送瑞王离开,等到过来的柳苑,两人这就准备离开了,柳苑瞟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等到回去的路上,秦佐怀的心情大好,柳苑方知道他满意自己今天的表现,便是奉上一块糕点:“大人今天只顾着应酬,想必是没有饱腹的,先用一块吧。”
秦佐怀搂紧她的腰,低语道:“苑儿呀,这些年,为夫对不住你。”
夫?哪门子的夫,自古以来只有正室才与丈夫为夫妻,她不过是个小妾罢了,高攀不起!
柳苑低叹一口气:“大人对妾身的好,妾身是知道的,是以有件事情不知道如何是好。”
“有话就说。”秦佐怀心里一动:“是不是府上的事?”
柳苑迟疑了一下,这才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纸,上面是誊抄的府上部分账目,只是摘取的部分是有问题的:“昨个妾身拿到账本研究了一夜,从中发现不少问题。”
“这账原本是夫人所管,妾身虽有怀疑,却不知道如何处置,只能烦扰大人了。”柳苑的手指指向其中一处:“前年六月,支取了一笔一千两的纹银,记录说是购置了家具。”
“这账倒是记得详实,妾身也记得那年六月府里的确安置了一批新家具,只是那批家具却值不得这些钱,不过两三百两便可以,这中间却是有六七百两的漏洞。”
这事秦佐怀倒是记得,他眉头皱起来:“此话怎说?”
“这账上记着那些家具是金丝楠木所制,可府上那批家具却是黄心楠,这若不是买办时被人蒙骗了,便是有人以次充好,从中赚了六七百两银子的好处。”
“金丝者出川涧中,木纹有金丝。楠木之至美者,向阳处或结成人物山水之纹。木质坚硬耐腐,水不能浸,蚁不能穴,若要真是金丝楠木,千两银也是值得的。”
“可那是黄心楠,哪值得这些银两,”不等秦佐怀说话,柳苑又说道:“这样的事可不止这一次,大人您看看,这都是妾身随机摘取出来的有问题的账目。”
她将这誊抄出来的一份交过去,低下头,似是无力道:“妾身初筛出来的就有二十余笔有问题的,若是深查不知道还有多少,妾身实在是……害怕。”
柳苑找出有问题的何止这些,只是想着一开始不能把药上得太猛了,还得留点余地后面发挥,她看着秦佐怀铁青的脸色,识趣地闭上嘴巴,再不开口。
马车里的氛围仿如凝滞了一般,秦佐怀如何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要么是唐红英监管不严,底下的人肆意妄为,要不然就是她也参与其中,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唐红英都脱不了干系!
也不怨得柳苑这么害怕,她对唐红英这位当家主母早就畏惧得不行,这是要求他做主。
柳苑知道她的打算瞒不过秦佐怀,此人能在官场上混到现在,本就是个七窍玲珑的人,但她虽不懂朝堂之事,却知道男女之事,男人钻营权势,无非是为了面子。
天大的权势能给他天大的面子,这份面子却是不能被人驳的,是以她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这是觉得这事要不了了之了?”秦佐怀的手指在腿上弹了几下,不悦地看向她:“觉得我给你撑不了腰了?”
柳苑心中好笑,果然啊,这男人一被激,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