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白连州也是好不容易才约到左平道一回,上回是红羽楼,今日换成了玉春楼。
左平道打发府里侍妾的事已传开,还有那画师被送进府衙,作为始作俑者,白连州的眼皮已经跳了一整天,只等下值,立马奔去大理寺求见大理寺卿。
白连州心里直叫苦,他们正寻思着给他送美人好拉拢,这就突然间不近女色,还把外室和侍妾全打发了,这要怎么下手?
白连州眼底涩得疼,头痛的不止是送美不成,还有那画师,人可是他派去的,如今府衙说他欲对左府女眷不轨,此事可怎么得了。
他有心私下说和,本以为会碰一鼻子灰,没料到左平道欣然同意他的邀约,痛快地与他一同入了玉春楼,白连州又是喜,又有些心忧,不知道这位左大人打的什么主意。
自打进了包间,左平道只字不提画师的事,倒弄得白连州无法打开话匣子,点过菜,等酒水上来,白连州提壶为左平道倒酒,左平道斜扫他一眼:“岂敢劳烦白大学士。”
这话说得白连州心中一哽,什么大学士,早在驸马甄选时,他这大学士的帽子就不敢戴。
“左大人说笑了,左大人是大理寺的顶梁柱,刚又破了并州贪腐案和东宫遇刺客,得了圣上嘉赏,下官实在是佩服得紧,想也知道左大人明察秋毫……”
“白大人有话就直说,可是为那画师而来?”左平道端起酒来抿了一口,语气甚冷。
白连州暗骂一声,无来由地又想到勾肩揽背的郭士通和宋清明,暗想他再不努把力,就只能瞧着宋家倒向三皇子那边,他们白家如今可是倒向二皇子。
这位左大人如今水涨船高,他得抓点紧,既是点了题,他也顺杆子往上爬:“下官斗胆要替那画师说句话——此事乃下官所指使,但并非认罪。”
眼前是大理寺卿,不把话说清楚了岂不是自找麻烦,认错归认错,认罪则是两码事了。
“下官听闻左大人有爱妾,只想再送左大人几位美人,但又拿不准左大人喜好,是以才想一探究竟,迎合左大人喜好再送,焉知那画师蠢笨,居然敢跟踪大人,教大人误会了!”
左平道早猜到如此,眼神里波澜不惊:“本官不过给那画师一个教训,稍晚人就无事。”
白连州暗道他也并非为那画师说情而来,一时间倒不知道怎么接话,幸好伙计送菜上来,才教他没方才那般尴尬,等伙计放好菜,他才提起酒杯道:“多谢左大人宽宏大量。”
“宽宏?”左平道皮笑肉不笑道:”是对那画师宽宏,还是对你白家宽宏,如今令尊为副相大人,本官真真是得罪不起,只能容得你们窥视本官行踪,还打起本官女眷的主意。”
“本官不堪其扰,索性把她们打发了,白大人如今可满意了?”
白连州的手心狂冒汗,分明是他自个不想要那些女人,才一个个打发走,岂能把这缘由推到他白家身上,都言这左平道不好对付,果真如此!
原本行的是拉拢之意,如今一朝行错,倒像是他白家咄咄逼人,行些小人行径,把堂堂的大理寺卿逼得打发侍妾,打发通房,这左平道的一张嘴都能颠倒阴阳了。
“左大人,这可使不得呀,下官确没有叨扰之心。”白连州后知后觉道:“一切是下官自作聪明,以后定不会有这般行事,请左大人放心,也请左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左平道嘴角带笑,吃了一口菜,咀嚼时双眼却死死地盯着白连州,这对眸孔中有几许看透的意味,直至将那口肉嚼烂了,咽下去了,方说道:“白家到底图甚?”
这白连州初接近他时,并未有后来的太子刺杀案,彼时他还不算多么炙手可热的人物。
东宫案后,他才成了所谓的元帝的左膀右臂,过来巴结的人的确多了,可白家不同,他们所图的并非如此——白家比旁人都快了一步。
白连州险些噎到自个,都道这左平道为人阴损狡猾,这般开门见山令他措手不及,仓惶之中见左平道眼底有几许揶揄,心底虽是不快,仍咬牙道:“左大人何出此言?”
“令尊如今为副相,却是难过得很。”左平道冷笑道:“春闱主考官的位置羡煞多少人也,奈何得罪了恩师,也让不少昔时的同仁心中另有所想,令尊如今已没有回头路可走。”
白连州后背一阵寒凉,正如左平道所说,白家如今看似风光,其实如履薄冰,这春闱之事落到父亲头上,却是难为得很,就说那择监考官之事,就甚是棘手。
那监考官又称同考官,一共需择十八人,十八人又分各种职责,提调、监场、搜查、受卷、弥封、誊录、对读等等,可谓人人皆重。
若有一个闪失,但凡出现舞弊、考题泄露之事,率先倒霉的便是他父亲白展堂,原本就没有就任主考官的经验,被赶上阵后唐相冷脸,不愿多加指导,白北堂好生狼狈。
幸好元帝早有准备,着了两位主考官,吏部尚书徐桐以前就做过副主考,颇有经验。
如今最为难的是这十八人如何挑,这十八人又如何分配,徐尚书就坚持依以往的来,做过同考官的率先选出来,以往监管做的什么位置,如今依旧放在什么位置。
只是这样一来,白北堂更加没底了,为何?
要是依徐尚书的主意固然是好,老马上阵,焉能失前蹄?
只是这做官的都是七窍玲珑心,不得不多想,唐相做了多少届的主考官,以往用过的同考官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其中不乏唐相的死忠。
这种原班人马搬上来的主意确省事,但若是唐相对白家不满,意欲从中作乱,这十八人中但凡有一人出了岔子,这把火便能烧到白北堂身上。
总而言之,若要依徐尚书所言用唐相以前组建的原班同考官,于白家来说,万万不可!
但若是重新组建一帮同考官,毫无经验,何尝不是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