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接近傍晚,天色已然开始发暗,此时持续了将近一整个下午的团形雪暴终于偃旗息鼓,暂时告退。傅御强唰唰地将皮袍上的积雪抖掉,长长地舒了口气,似乎终于放下心来。之后还是他第一个从雪爬犁下头探出脑袋,然后冲到两头犄角上都结出冰碴的雪牛身边,用力替它们将身上几乎结冻成块的积雪除掉。
“二郎神,孙大圣,你们都是好样儿的。”傅御强颇为欣慰地拍了拍自己亲手喂大的两头雪牛,因为在它们的代领下,傅御强的队伍上是唯一没有走失牲口的。
海东青惨白着脸色,不停咳嗽着赶到海家的队伍里检查,还算是幸运,队伍里只是丢了两头雪鹿,人员方面也没什么重大伤亡,当然除了一个小年轻,他颤抖着咬着嘴唇,“我……我的腿没知觉了。”
冻伤之后,如果没有办法恢复知觉,那接下等着的就只有因为血液不循环而造成的组织坏死,以及唯一治疗的手段截肢。
很显然,这个满脸发白的小年轻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在其他人的帮助坐到了雪爬犁上休息,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地用刺骨的冰雪搓揉自己的双腿,双腿就是没有半点感觉。
“怎么回事?冻伤了?”海东青走过去看了看,然后有状似不经意地在对方毫无知觉的双腿上拍了拍,捏了捏,“怎么样疼不疼?”
“不行,不行了!”小年轻又急又怕,看见主事儿的过来,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海东青叹了口气,随便宽慰了他几句,便转身去其他地方检查了,人没事,牲口没事,他还得确保雪爬犁上的工具以及物资也同样没事,否则他还拿什么去探路,拿什么来喂饱这么多张嘴。
然而就在海东青离开那个小年轻身边没多久,那个小年轻就发出一声充斥着惊喜的呼声,“诶,好了,有救了,疼,我感觉到疼了。”
这个满心欢喜,直接跪下来敬谢神明偏爱关照的小年轻,当然不会知道他之所以能好,完全是因为海东青在摸他的腿的时候,抹了些黑石散上去。这种药膏曾经在游戏中千金难求,因为所需要配置的药草及其难找,而且对配药人的要求还极为苛刻,而海东青之所以能有这种药,纯粹是因为他在游戏里呆了近百年,为了打消长时间的孤独无聊,有一段时间他曾经遍阅了游戏中所有与医药有关的典籍,而且还亲自跑地图,去了不少犄角旮旯,搜罗了不少珍奇药材移植进他的私人地盘儿,一处完全独立于游戏主世界,仅仅属于他一个人的小世界——方寸间。
说起这个方寸间来,海东青当时为了得到它,也是费了一番周折,甚至还不惜触了那个游戏世界的红线,整个人差点都被河蟹成了一堆数据,重新初始化。好在海东青福大命大,又加上种种机缘巧合,才最终成功抱得这个史诗级别的至宝归。
而令海东青自己也没想到的是,等他解除离魂之状,返回这里的时候,这个方寸间居然还能使用。而且里头他当年在游戏中细细布置搜集的东西也一点没变。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神奇的外挂中作加持,海东青才能不废一份钱的自己给自己配齐了调养身体的药剂,准备充分,且毫无后顾之忧地带队深入雪原辟道。
夜晚来临,队伍很快升了起了篝火,此时气温已经下降到了零下十九度,然而温度计上所显示的体感温度还要更低。因为空气中的湿度,脚下四周无处不在的冰雪,还有天空中过于澄澈的大气,这些无疑都让人们在呼啸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倍感寒冷。
海东青在海家的队伍里坐了一会儿,看着他们手脚麻利地用无纺布搭好临时帐篷,然后又一圈一圈地围着帐篷用冰雪堆砌出厚厚的雪墙,以抵御寒风。一个在现场组织得力,并且第一个提出就地取材,使用冰雪保温的中年男子很快引起了海东青的兴趣。
“砌雪墙!?这倒不失为一个好而且聪明的办法。”海东青捧着一杯热茶,从噼噼啪啪燃烧的篝火边站起来。
听见海东青的声音,中年男子很快转过头来,恭敬地作揖道,“海老板。”
“你叫什么?”海东青状似随意地挑开话题。
“毋牛。”中年男子显然是寡言少语派。
海东青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又问道,“过去曾经跟商队出来过?”
“是,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家族,不能和海家相提并论。”
看着中年男子谦卑的态度,海东青忍不住嗤笑一声,“上不得台面!?你可真会说玩笑话。我倒是好奇,什么时候上不得台面的小家族会选择在冬季出来走商。行了,你既然不愿意多说,那我也就不问。”海东青顿了顿,拍着对方的肩膀示意对方放轻松,然后努嘴指了指前面一群正在忙碌的海家雇工,“看见那些人没有,从现在开始,他们就全都归你管了。至于你,责任越大报酬越丰,之前海家许诺了你多少我不管,我给你再翻两翻。”
语毕,海东青随手将手里的水杯递给身边跟着伺候的人,转身就准备离开。刚才不得已在寒风中坐了一会儿,冷的他手脚发麻,这会儿只想回傅御强那架舒适温暖的雪爬犁里避寒睡觉。
“为……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就被涨了工资,并且提升为管理者的男人忍不住出声叫住了海东青。
看着对方满是疑虑的脸,海东青轻笑一声,缓缓道,“照例来说,像你这样的人原本即便称不上小康,但至少也不该贫困,然而如今你却赌命卖钱,接受海家招募前来辟道,可想而知应该是很缺钱,而且急用钱才对。既然你为钱而来,我又有心想让你替我办事,自然就该许你以钱财。正所谓,汝之必需,吾之有余,给汝必需,替吾卖命。说到底不过就是等价交换,有什么好为什么的?”
“那……那……承蒙海老板不弃,我毋牛定当尽忠职守。”中年男子惊讶于海东青的敏锐,同时亦感恩于海东青的慷慨出手,因此当下打定主意,替海东青好好卖力。
看着中年男子诚心实意,海东青快走两步将人扶起,而后低语问道,“刚才在你身边,我闻到了一股子中药的苦味,你家是不是有人病了才急需用钱?要不这样,待会儿我就传信回去,让他们先给你预支工钱!?”现在他们距离西月山谷还不算太远,身上携带的通讯设备虽然信号差点,但勉强还能使用。当然一旦深入雪原腹地,这些便统统成了摆设,毕竟末世之后,以人们现如今的能力,也只能在人类聚居的山谷周围建设少量信号塔基以维持小范围的互通。至于说像末世之前一样发射卫星,则都是些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很显然,海东青是一语即中,正戳着毋牛心口的软肋之上,只见毋牛一开始还只是感恩,现在干脆是打算心甘情愿的卖命了,“海老板,大恩不言谢!我……我……”
若论美事,雪中送炭显然更胜锦上添花一筹,因此海东青几乎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就成功将一员大用良才收入麾下。
有了毋牛替海东青管事,海东青顿觉自己肩上少了不少负担。之后他又去臧家队伍上看了看陶铸。老头子这会儿正和自己生闷气来着,觉得自己今天差点因为个人恩怨,自以为是地把整个队伍都引到雪暴里去,实在丢脸。因此看见海东青主动过来,更是觉得尴尬万分,只招呼了几句便不说话了。
看出陶铸正别扭着老脸,自我厌恶,海东青也没打算多膈应人家,因此只是说,“晚上我去傅长官雪爬犁上住。”便转身要走。
“什么,你晚上要和傅御强睡!?”很显然陶铸听对了、想歪了,他想着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家五爷的人吗?怎么能随随便便地跑去和傅家人睡觉过夜,因此他拧着老脸,连道了好几句,“不妥,不妥,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虽然明知对方是什么意思,可海东青就是不想听懂,甚至还相当坏心眼儿地揶揄了陶铸一句,说,“难道陶先生晚上想和我睡?”
“噗——”一开始还故作镇定,喝茶以掩尴尬的陶铸顿时就喷了,他咳嗽着,连带着整张带着褶子的老脸都憋红了,“你……你……你不要胡说!慎言,慎言,你都没学过慎言笃行四个字吗!!”
“噢?那既然陶先生不愿,我也不好勉强。好在傅长官为人大方仗义,这里我也就不多留了。陶先生今天舟车劳顿,还经历雪暴袭扰,我这里也就不妨碍您休息了。”语毕,海东青便施施然地走了。
徒留下陶铸,满脸通红,呼哧呼哧地坐在篝火边上,连气儿都喘不均。
海东青过来的时候,傅御强正招呼着一帮兄弟利用雪砖加固雪爬犁和帐篷,看见海东青走过来就咧嘴露出一个流里流气的笑容,扔了小半个雪兔腿过去说,“接着,刚烤的,现在还热乎着呢?盐巴和调料都在火堆边上,你自己看着抹。”
“傅长官小灶开的可以啊。”海东青也没有要和傅御强客气意思,撒上辣椒末子和盐巴就大口开吃,“不过我说,傅长官你这儿兔子哪儿来的啊?”
“我刚去前边儿山崖上打的。怎么样,味道还行?”傅御强拍了拍手上的积雪,掉头回来挨着海东青坐下,“怎么,你还怕我打兔子的血腥味招来野兽啊?你就放心吧,我有独门决计,保证不会出事。”
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手里的兔腿,海东青勾起舌尖舔了舔嘴角,也没在意傅御强瞬间变得有些奇怪的脸色,更懒得和傅御强辩解自己刚才真心只是无聊随口一问,就直接跳到下一个话题,缓缓道,“今天晚上我就跟你睡了。”
卧槽!这尼玛已经不是调戏了吧!!这分明就是红果果的引人犯罪——诱丨奸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