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骨摧烧,定风扬其灰,愿为空桑!”
数百人的呼声不约而同,齐声震震,雄浑悠悠,陈默如其他人一样向着祭殿先贤灵位稽首,却并未开口。
他虽然没读过私塾,但因村长悉心教导读书写字,同样明白这祭词里的意思。
“空桑,空桑,原来是这个意思。”陈默心里念叨了一句,却不敢苟同祭词之语。
苍天降火,不去躲避反而主动用叶子迎上去,苍天降灾,竟虔诚地默默承受。
就算老天爷抽出树干树心,折断焚烧,还要帮忙用风扬起灰烬。陈默摇摇头,他修为低微,见识短浅,并不知道苍天究竟为何物,天道究竟是何规,但他知道就算村里的野狗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更遑论人,更遑论修者?
陈默天资拙劣,修炼的每一步都耗尽心血,更有师兄帮衬,如今虽然刚刚突破练气一层,但也算正式进入了修者行列。
他可不认为这一切和老天爷有什么关系,再加上一年多以前出村之后遇拦路强盗,又被恶仆殴打差点被活埋的经历,陈默觉得老天爷大概是不存在的。
就算真的有老天的存在,恐怕也是恶人,不然它怎么会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礼毕!”
那清朗之音再次打断了陈默的思绪,他抬头一看,只见高台之上烛烟缭绕,腾空而起,风吹不散,远远看去,宛如一棵朝天生长的巨树。
高台之上再也不见人影,长老们不知何时离去,那倩影也再不见,灵植一般的感应也已消失,陈默握了握手掌,却什么也捏不到,心中竟有一丝莫名落寞。空中,巨大的千山舟缓缓动了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发出,朝着沐灵峰外航行而去,着实神妙无比。
不一会儿,一名头戴礼冠的弟子将山门打开一道缝隙,告知外门弟子可自行离去,一众数百人便开始陆续下山行去。陈默记着师兄叮嘱,并未离开,静坐蒲团之上,可左等又等已是两三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暗,那紧闭山门再也未曾开启。
师兄许是早已跟着千山舟离去查验众多灵田,不便通知自己,陈默想着,发现山路上最后一位弟子也已经下山,他这才放弃干等,下山而去。
沐灵峰极高,如今的陈默修为到了练气一层,脚力早就不是往常可比,竟仍耗去半个时辰的工夫。和那最后一位弟子闲聊得知,这祭灵盛会之后,灵田都会统一收割,灵植童子需前往杂院,领取来年的新种子。
陈默去过杂院,就在翠屏峰外的一处偏峰上,此次倒也顺路,便准备一并去领取了。
灵谷大多只是劣品,勉强算是入了黄级,种子自然不算太过珍惜。再加上陈默身着师兄带来的青衫,领取种子时并没有受到一丝刁难,甚至负责分发的弟子以为他是灵植童子,还高看他一眼,多给出一成谷种。
由于陈默的玉镰在那神秘地方被雾气中的五彩雷电劈碎,顺道补领时便只得编了个不慎遗失山崖的理由,倒也没惹人起疑。
等回到翠屏主峰,自己的住处时,已是月上高空。陈默习惯性地先查看灵谷,这保护灵谷的灵田护罩并未开启,悉心照顾了一年的灵植不剩半点茎秆,整片灵田空空荡荡。
“这就全部收割了?”
眼看着灵谷从播种发芽,一直到结出沉甸甸的谷穗,再到如今田里什么都没有的地步,陈默有种怅然若失之感,十分不习惯。
他上前拾起灵土,放在手里揉搓了一下,细土从指缝簌簌洒落,自己种下的灵谷连一条细根都不曾留下。在木岩村里,陈默也经常下田收割,他知道,想要将谷物连根拔起是费力不讨好的,最好便是用镰刀割下茎秆,再慢慢拾掇谷穗。残根断茎便重新翻回土里,反哺田地,来年才能有更好的收成。
如今田里别说残杆,竟连一丝细根都未曾留下,这让陈默暗惊,仙门的手段到底与世俗不同。
他索性一股脑躺在了空荡荡的灵田上,仰望皎月,不知不觉间,心中情绪缓缓沉寂,恍惚间,竟仿佛又看到了一抹倩影,一袭丁香,一群蝴蝶,以及那熊熊燃烧的兰花。。。
想到那灵植一般的感应,陈默到了现在仍有些惊讶好奇,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感觉到一个人像是一株灵植,难道是感应出错?还是那女子身上正带着一株灵植,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明天便是祭灵节张榜的日子,既然想不通,陈默也不愿再去钻牛角,他从灵田上翻身起来,拍了拍衣衫的土,望着空荡的灵田,心中又涌起落寞。
“要是以后修炼有成,师父会不会赐我一块自己的灵田?”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摇摇头,苦笑了一下。灵田珍贵,陈默不是不知,入山一年,自己却连师父也未曾见过,又哪能奢求这些?
再说如今只是分得一块劣田的打理任务,便引得其他一众弟子不满,私下议论。要真被赐一块自己的灵田,那还不被人找上门来,指着鼻子骂?
更何况,以自己的资质,将来真的能修炼有成吗?
借着月光,陈默叹了口气,便朝竹屋走去,只希望自己所种灵谷能够收获颇丰,来年还有继续打理灵田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