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为何,巧琴婚后一直没有怀上孩子,为此婆婆没少数落她。她在医院查了好几次,中药、西药都吃过,却没有任何效果。家里这才怀疑到,可能是她丈夫的问题,让他也查了查。这一查,才发现巧琴的丈夫大概是在放射科受了影响,根本没有生育的能力。
周围的人都说没有孩子的家庭不幸福,巧琴迫于压力,就想着抱养一个孩子。可这抱来的孩子,婆婆却死活不给带。巧琴只好辞了职,在家自己看孩子。巧琴没了工作,整天围着孩子转,本以为就能够“幸福”了,没想到等着她的却是更糟糕的家庭处境。
不久,巧琴的丈夫就嫌小孩吵,推说自己工作忙,经常不回家。到后来,干脆住在医院,只有周末才回家吃饭。巧琴独自一人将小孩拉扯大,直到三周岁进了幼儿园,她才知道,原来她的丈夫早就有外遇了。
巧琴自己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担心丈夫不抚养这个抱来的孩子,只得忍气吞声,不敢提离婚。可麻绳偏挑细处断,那孩子的亲生父母见孩子大了,不知为何突然反悔了。他们来巧琴家闹个没完,执意要把孩子领走。巧琴当初收养孩子,是私下里谈妥,没有走法律手续,现在面对这种天天上门来闹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最终,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他的亲生父母带走了。
“唉,造化弄人,巧琴妹妹实在是太可怜了。”听到此处,于雪忍不住感慨,“那她最后这是……生病了吗?”
“要真是病死,我也就不会请这些人来,替她出这口气了。”吴婆婆抹着眼泪说,“巧琴看到孩子没了,丈夫也早起了二心,自己也无家可归,心一横,上吊了。”
“啊?!”于雪惊呼出声,“哎呀,这个妹妹真傻,真不该啊!”
“她寻死之前,曾写下了离婚协议,要求解除婚姻关系。婆家怕她分家产,死活不同意。她没再扯皮,一条麻绳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才刚三十三岁。”
“跟我妹妹一样大。”于雪听了非常难过,“真傻啊,不该把丈夫、孩子看得这么重啊。”
“是啊,直到她死了,我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离婚。”
“为什么呢?”于雪不解。
“巧琴留下了遗书,说自己这辈子走错了路。她说姑姑供她上学出来,她就应该好好钻研业务,做个好护士,不该那么早嫁人。生不出来孩子,也不该被旧思想圈住,还抱养了一个,费尽心力,竹篮打水一场空。”吴婆婆说着泣不成声,“她说她想干干净净地走,回到父母身边,做一个小女儿。”
“巧琴妹妹的意思是……”于雪心中一惊,似乎有点儿明白了。
“嗯,她想让我把她的骨灰接回家,跟父母埋在一起。她不想自己死了,还要跟这个没有感情的丈夫合葬。”
“原来如此啊!你们今天就是来这里接巧琴回家的吧。可您,怎么还雇人?”
“人家婆家怕别人说闲话,坚决不同意我把骨灰接走。我去了无数趟,门槛都踏破了,好赖话说尽,还塞了钱,这才同意。对方说如果娘家人真的来接,就让巧琴走。但要接得风风光光,至少十人的队伍,不能败了他家面子。”
“这家人真过分啊,事到如今还只顾全着自己的面子。”
“唉,我这侄女没有父母,兄弟几个也坚决不来接。除了我,哪里还有娘家人呢。我儿子、儿媳妇也说我多管闲事,不肯过来,怕惹一身晦气。只有这个小家伙还肯听我的,算是能给凑上个打碗的人。我想着巧琴一辈子孤孤单单的,这临走了,想让她热热闹闹的。我就花钱雇了这些人,算是凑齐了十几个人。我一个老婆子,除了有这几个退休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再找人了。刚才这一闹,人跑了大半,也不知道等下人家婆家看到了,是不是又要为难我们了。”吴婆婆说着,摇了摇头,枯坐在凳子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事,婆婆。我来帮你!我没什么本事,就会哭。”就在于雪和吴婆婆对着抹泪时,兔勉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你看我行吗?我不要钱。”
单纯的兔勉一开口,于雪心头大震。是啊,什么晦气不晦气的,人的情感才是最真的。
“婆婆,也算我一个吧。人是我吓走的,我负责把他们任务完成。”在一旁沉默多时的阿南,抬起头来,平静地说道。
“那怎么好意思呢。”吴婆婆说,“我已经让你们做不成生意了,怎么能让你们再来帮着哭丧呢。”
“你放心吧,吴婆婆。”于雪一把抓住吴婆的双手,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们都是我的得力助手,既然说了愿意帮您,就是一定要帮忙。我们今天已经赚够了,现在就收摊,不做生意了。”
说着,于雪将吴婆婆面前的黑塑料袋打开,掏出麻衣孝布,裹在了自己身上。
吴婆婆感动地说不出话来,她紧紧握着于雪的双手,不停地点着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挂满了黄黑挽幛的黑色殡仪车,放着哀乐,缓缓驶来。
“来了。”吴婆婆说,“说好了,就在这座桥上碰头。我们接了巧琴,过了桥,两家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
还不等吴婆婆说完,那些坐着等待的妇女就聚了过来,呜呜咽咽地哭作一片。然而,再多的哭泣,也抵不过一个青年的声音。那声音悲恸而沙哑,一声声唤着“姐姐、姐姐”,带着浓浓的不甘和遗憾,似哭彩云散去,又似哭琉璃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