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芹拉个小凳坐在他对面,夫妻相对,犹如儿时,情真意切:&ldo;你要是再认字‐‐&rdo;用手指一杵他额头,&ldo;就上天了!&rdo;
寿亭的头弹回来,只是傻笑。
寿亭捏灭烟,把烟蒂里那点烟叶又抖回笸箩里:&ldo;我这趟去张店,不能白跑,得想法把这事儿弄成了。采芹,周村这地方太小,就是咱一发狠,把另外的几家挤垮了,全周村的布全归咱染,又能有多少?青岛靠着海,什么事都走到前头。还有那德和洋行,我倒是要看看咱买的那些德国料子,让人家扒去了多厚的皮。以后咱直接从那里进料,光这一项,一年就能省出十亩地来。&rdo;
采芹故意沉下脸:&ldo;哼!你去了青岛还能想着咱这家呀?那里净些穿裙子的洋学生,早忘了家里那挽纂的傻娘们儿了!&rdo;说着故意努起嘴,手玩着衣角装委屈。
寿亭当时就急了:&ldo;采芹,我今天把话放到这里,我陈六子就是挣下座金山,也不干那事!要是……&rdo;
采芹急忙平息暴动:&ldo;人家是和你说着玩儿,我知道六哥打小心里只有俺。&rdo;说着偎在他怀里。寿亭抚摸着她的头,表情悲壮。
【3】
早晨,卢府院子里的两株海棠开了,繁花满树,整个院子芬芳扑鼻。
家骏去火车站接了寿亭,拐过卢家那条街后,家骏说:&ldo;六哥,我先一步回去报信。&rdo;说罢跑起来。
寿亭背着褡子走过来。
卢老爷满面喜色迎出来。寿亭急步上前,右手向地下一伸,行了个请安礼:&ldo;卢老爷好!&rdo;
卢老爷赶紧接起他来,家驹在一旁上下打量着寿亭,神态有些优越。
正堂上,卢老爷让寿亭坐在椅子上,寿亭执意拉个凳子坐下,家驹也就坐在了他旁边。家骏忙着倒水。
里屋,老太太从门fèng里向外看,回过头来对大儿媳妇说:&ldo;你也看看,这就是那陈六子,个子虽说不太高,可真是威武。&rdo;
翡翠不好意思过来看,老太太就拉她。翡翠刚来到门边,卢老爷咳嗽一声,她吓得又回来:&ldo;姑,俺不敢。&rdo;
老太太也不说什么,又把她推回来。她从门fèng见寿亭扎开马步,两手撑着腿,她不住地点头。
老太太仰着脸问:&ldo;是吧?这小子有股精神头。&rdo;
寿亭的褡子放在那个书案上,家驹看着那东西,忍不住笑。
卢老爷欣赏地看着寿亭:&ldo;大侄子,你是我请来的大能人呀!&rdo;
寿亭起身接过家骏的茶,朗朗地说:&ldo;卢老爷,你这是夸我,我连个字儿也不认,就是个染匠。大少爷这才是真正的能人,不仅识文解字,连洋话都会说。大少爷,我属虎,你属什么?&rdo;
家驹淡淡一笑:&ldo;属兔,比你小一岁。&rdo;
寿亭突然感慨:&ldo;大少爷,你有个好爹呀!咱俩差不多的年纪,你上了多年的学,我要了多年的饭,这是命呀!说书说的全是实话,&lso;有福生在将相家,没福生下来是叫花&rso;。卢老爷是在城头上拿着千里眼‐‐看得真远呀!花了那么大的钱供你出洋念书。大少爷,我要是有这样一个爹,过上一天你这样的日子,这辈子也算没白活。唉!&rdo;说完把头低下了。
家驹有点找不着北,不知道从哪个方面应对,一时表情茫然。
卢老爷听寿亭这一恭维,加上寿亭的现身比对,从心里觉得到位。他看了一眼家驹,然后探身对寿亭说:&ldo;爹好娘好,不如自强好。六十四卦&lso;乾&rso;第一,当头就说&lso;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rso;。那么多要饭的,为什么就你有今天?那么多开染坊的,为什么就你干得好?这都是靠你自强。《明会要》说洪武皇帝朱元璋&lso;一字不识通六经&rso;‐‐当然朱元璋认字儿。我看你就有那点意思。同是染匠,可你这染匠谁敢小看?谁不知道陈六子?&rdo;说罢,拉过寿亭的手拍着,十分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