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彪呼一下站起来,钻到帐门前去看,外面堆着粮包,还有许多寒衣,王澍居中主持,各部的主官正按着次序带人上前领取,眼看来领的都是黑骑,陆彪扯着嗓子骂了起来:“他耶耶的,咱们跑到这里卖命,咱们算什么东西!从前在东军,他们的嫡系吃喝都要掐尖,咱们只有吃剩饭的份儿,如今到这边越发连剩饭都吃不上了,这帮猪狗,耶耶早就知道!”
话音未落,就听见王澍叫了声:“陆彪。”
眼看他手里拿着号牌是要发粮,陆彪愣了半天,一个箭步冲出去:“在!”
粮官按着数目清点发放,东军欢天喜地推着车一包包核对着往上搬,陆彪又是欢喜又是疑心,背着手往黑骑那边走了一圈,再看看他们号牌上的数目,心里突然一惊,竟和他的是一样的。
心里哪里肯信?黑骑是桓宣嫡系,他领的怎么可能跟黑骑一样?眼看陆续又叫了黑骑和东军各部来领,使个眼色让手下过去查验,不多时都回来了:“将军,各部都一样,都是按着人头发的!”
陆彪愣了愣:“你说什么?”
“都一样的,咱们跟黑骑,都是按人头发!”
陆彪彻底愣住,心里翻腾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抬眼,桓宣带着人正从外面回来,神色冷淡:“穆家兄弟和贺兰氏劫掠民財,杀人害命,已经交付廷尉报陛下治罪,眼下该算你的了。”
陆彪咬牙,扑通一声跪在泥地里:“我认罪!但我这些弟兄都是听我的号令,他们的板子我来担!”
许久,听见桓宣道:“好,连你一共四个人,八十板。”
啪,啪,沉闷的击打声响起,陆彪咬牙忍着,放低的视线里看见桓宣玄色的袍角一晃,往王澍那里去了。
“明公,”王澍这边终于发完了补给,随着他往中军帐中去,“这些也只够半个月使用,还得克扣着使才行,眼下再想筹措实在是难了。”
许久,听见桓宣开口,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你说,他会来吗?”
王澍抬头,看见他紧锁浓眉望着远处,目光沉沉,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谢旃,犹豫了一下:“属下觉得,会来。”
是啊,桓宣其实也这么觉得,只不过总归不甘心,总要问别人一句,以为确认。
谢旃怎么可能不来呢。他费尽心机筹划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元辂说檀香帅不来便不和谈,谢旃又怎么可能放弃这个努力了这么多年的机会。
哪怕一出现,就会让他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低声问道:“黑骑什么时候能到?”
“还得一两天,天冷,路上太难走,各处关卡也得打点。”王澍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明公想好了退路?”
“回六镇。”桓宣道。
谢旃一到,他
()百口莫辩,就连范轨也不会再帮他。贺兰氏和长公主府早已视他为死敌,今日抓了穆氏兄弟,又树下一个强敌,当真是四面楚歌了。回六镇,那里他整顿多年根基牢固,回去六镇以退为进,他绝不会束手待毙。“先送娘子走。”
“难。”王澍很快答道,“这些天府外盯梢的,应该都是为了娘子。”
桓宣沉默着。是很难,眼下谁都知道傅云晚是他软肋。刀头舔血的人实在不该有什么软肋,也实在不该让这个软肋暴露的这么彻底明显,然而一件事接着另一件,如今再说又有什么意义。盯梢的应该是元辂,但也不排除贺兰氏和公主府的人,谁都知道拿捏住了傅云晚,就有了一件对付他的利器。
“想办法。”桓宣道。
无论如何,他都会带着她毫发无伤的离开。回六镇,那里是他的地盘,在那里谁都不可能伤害她,那里距离江东山高水远,谢旃从此再不可能拨动她的心弦。
王澍蹙眉思忖着,许久:“李代桃僵之计,再用一次,如何?”
入夜后,穆府。
穆完正与幕僚商议着今日之事,厚毡帘子嗒地一响,安河大长公主快步走了进来:“都退下。”
几个幕僚飞快地退了下去,安河大长公主在榻上坐下:“皇帝亲自处置了。”
穆完心里一跳:“怎么说?”
“贺兰涛是主谋,斩首,穆龙、穆虎从犯,贬为庶民发配幽州,剩下的几个夺职。”安河大长公主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你那宝贝好儿子,他是存心让我们都死啊!”
穆龙、穆虎是穆完跟先头夫人生的两个儿子,当下穆完红着眼骂起来:“这小猪狗,耶耶这就去宰了他!”
“你宰得了吗?翅膀硬了,若论打起来,说不定还能一刀砍了你。”安河大长公主冷冷看他,“我才得了一个消息,就看这次能不能收拾了他。”
“什么消息?”穆完急急追问。
“我信不过你,怕你给他报信,”安河大长公主站起身,“若是这次你再向着他,这驸马的头衔就让给别人做吧。”
穆完心里一惊,听见嗒地一声,安河大长公主走了。
半晌,穆完叫过心腹:“盯着公主。”
谢家别院。
王澍提灯走近,掩上了门:“女郎那日说想效力,不知还有此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