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楚南云最心腹的一个打手。他五大三粗,肌肉虬结,一边喊,将关节活动得咔咔响。一边抄起桌上大烟筒,咔的一声,轻松折为两截。
碎末落地,他朝苏敏官猛扑过去。
“你可以试试。”斑驳的枪口指着他双目之间。枪口后的年轻人抿起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令人胆寒,“便知我真假。”
大汉喉咙里咕噜噜响,和他凶狠对视,余光瞥见血泊里的几具尸身。
苏敏官食指扣扳机,冷静地回望。轻微的动作带给他不祥的反馈。后膛里的这颗弹,八成已经卡住了。
令人心悸的对峙持续了一盏茶工夫。忽然,另一伙计颤巍巍站了起来,将那大汉的拳头用力推开。
“罢了。认命吧。”他转向苏敏官,沙哑地说:“多谢舵主留我等性命。”
团体中最忌人心不齐。更何况仓库里有不少像苏敏官这样、被骗来做苦力的,此时一声不吭,犹如木偶。
缺了一把胡子的关公灰头土脸,然而雕工粗犷,一双虎目余威尚在,令人不敢直视。
一盏污秽的油灯自下而上,将那废弃的木雕照得宛如天神。
苏敏官心念一动,走到神像正前,撩起前襟,郑重拜了下去。
“神明在上,佑我洪门,重拾正道。”
眉眼间青涩尤存的后生仔,不管多么心狠手辣,也很难让人一眼敬畏。但关公是天地会拜了几百年的神位,再穷凶极恶之人,在那神威注视之下,也不敢心生邪念。
苏敏官挺直了脊背,没回头。
他身后黑压压一群恶棍,没一个敢动手偷袭。
微弱的火光映在他身上,将他的背影勾出火焰的边。
一两个人跪了下去,渐渐的,整个仓库里的人都匍匐在地,有人小声啜泣起来,嘶哑的声音极其难听。
苏敏官转身,清点人数。
如今众人只是惧他。能不能用,尚未可知。
他略一思索,道:“此地有无广东兄弟,过来讲话。”
真有七八个人站了出来。近年广州贸易衰落,不少底层破产,漂到沪上讨生活。
在大清,尤其是南方,地域宗族的力量不可小觑。同乡之间互相提携是社会潜规则,比什么忠孝节义有分量得多。
在楚南云手下,这些广东佬被排挤边缘化,不得重用。
苏敏官被困在这里做苦力的时候,也曾和他们有过交流,同命相怜,算不上仇敌。
而他们对金兰鹤的光环深信不疑,又见苏敏官果然有本事,上来就“纳头便拜”,有的还控诉:
“楚老大把我等当苦力使!”
“和江浙两广的兄弟都断了联系,我们也不甘哪!”